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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文襄(1 / 1)

“啊啊啊!!”

羊头怪人暴叫一声,但诡异的是,他却是用力一拔,生生将重剑又从胸腔里拔出来,撞开另一边的窗户,闪电般爬上房顶。

而窗外飞掷重剑的女人翻入室内,她拔起嵌入地上的重剑,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就见温槐序指着祈寒酥,用和刚才那羊头怪人一样的古代语说道:

“(这孩子我喜欢,要了,帮我哄过来。)”

二人在闺房里默默对视间,枕仙儿又无声无息地化作一片幽蓝萤火,消失在了空中。

祈寒酥:“……”

黑衣女人:“……”

竟然这个时候跑?

祈寒酥一阵僵硬,刚见识过她那足以贯穿羊头怪人的重剑威力,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冒犯举动,正要说点什么时,那黑衣女人抢先道:

“我去追它,等我回来。”

言毕,她将重剑上的血迹一甩,扛在肩上,身形如幻般追了出去。

祈寒酥大为不解。

“枕仙儿,她是谁?你刚才和她说了些什么?”

“你不是说我香火寡淡吗?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信众了,千里迢迢赶过来烧香的。”

“哈?”

然而不等祈寒酥整理思绪,外面攒动的火把一下子涌进屋内。

只见为首的是一个矮胖中年,身后跟着的正是满脸铁青的少城主王琅,和裹着毯子,脸上泪痕未干的王饮絮。

少城主一眼看见地上昏迷过去的傩师,立即大声指责:“到底是谁袭击了傩师!你……你……”

火把照亮室内,他指着祈寒酥手里那血淋淋的羊头面具,脸上居然露出恐惧之色。

哦豁。

也不怪他们误解,此时傩师和他的信众几乎是全军覆没,祈寒酥就这么血淋淋地站在尸骸中间,手里还提着傩师那标志性的羊头面具。

如果盐江城要评比恶人王的话,她如今的姿态,一定稳稳入选。

“……你们听我解释。”她朝人们走近了一步,所有人也都齐齐后退了一步。

祈寒酥整理了一下言辞,解释道:“这不是我杀的,是你们今日审问的那个中原人,焦渴病发作,闯到这里把人都杀光了,小姐是看到了的。”

这里面最有力的人证就是王饮絮了,此刻她脸上惊惶之色未褪,漂亮的眼睛四处逡巡,从羊头怪人身上落到那重伤昏迷的傩师那里。

“饮絮,傩师不是在给你驱邪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今晚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那矮胖中年也看向她:“你二娘不是安排了傩师为你驱邪吗,怎么驱的,弄成这个样子?”

众人瞩目于王饮絮,她脸色惨白,踌躇不已:“我……”

城主府冰清玉洁的大小姐,盐江城第一美人,怎么能把自己险些被傩师侮辱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呢?

然而她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受害者模样。

“梅开二度,后悔了吗?”耳边枕仙儿的声音又打趣似地传来。

“枕仙儿。”祈寒酥蹙眉看着对面,“文跃经常挂在嘴上的‘缠小脚’,是不是就是这样的?被欺负了也不敢和家里人说。”

“对啊,以后遇见谁拿裹脚布压人,记得给他俩窝窝。”

祈寒酥看着王饮絮低下头来,她的缄默让周围的护院慢慢开始抽出兵刃,少城主王琅更是表情阴厉。

“你们镇痴寮太过放肆,斩去四肢,用卤刑!”

王饮絮慌忙摆手,而突然,刚才的黑衣女人去而复返。

“住手。”

“文襄大人,怎么先发后至?”

那叫做“文襄”的黑衣女人深深地看了祈寒酥一眼,丢出一只指爪尖利的手臂,这手臂摔在地上,手指竟然还不停抽搐着,吓得王饮絮尖叫一声。

“杀人的是这怪物。若不是这小姑娘只身拖延那东西许久,你家小姐此刻早就没了。”

“对。”王饮絮这才艰难地说出口,“傩师……傩师在帮我驱邪的时候,是一个怪物突然冲进来大肆杀戮,多亏这位姑娘,不放心我的病情,这才深夜前来,正好救下我。哥哥,她不是故意越狱的。”

“真是麻烦。”王琅一摆手,众人收起刀刃,复又问道,“文襄大人说的‘那东西’是什么?”

“我所来正是因此事。”文襄将重剑往背后的剑鞘一插,道,“朝廷的巡粮御史队伍也被这么一伙怪物截杀,还剩下小半幸存在大漠中,只有我侥幸遇到了一个自称老北的人,只不过他重伤濒死,无力引路,我也是侥幸才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盐江城。”

“老北!”王琅闻言,神色阴晴不定起来。

老北就是当时买凶截杀巡粮御史的中间人,只是这刺杀的事不能放在明面上,也不知道老北说了多少给这位文襄大人。

“这……”王琅冷起脸道,“我也是那句话,朝廷不经过盐江城首肯,便斩了边关的巡粮御史,岂不是看轻了我们?”

“所以这次随着官队而来的,还有大量今年的新粮。”

一句话说得盐江城的众人一阵沉默,这大漠深处物产贫瘠,而每年都有新的逃犯来到盐江城落脚,粮食自然是一年比一年紧俏。

“再者,如果真的看轻,朝廷就不会派证圣学宫的五殿下亲自担任新的巡粮御史出访盐江城了。”文襄见王琅面露诧异,嘴角噙起一个微笑,“如果一个皇储都不足以表明诚意的话,那朝廷也确实谈无可谈了。”

五殿下,没有封王,说明他就在皇帝膝下,十分受宠。

更麻烦的是,如果这等重要人物死在沙漠里,说不得朝廷又要派兵了。

派兵什么的盐江城倒是不怕,但现在是年末,粮食还没囤上,就贸然和朝廷断了联系,很难不闹饥荒。

王琅脸色难看,就在此时,秦教头气喘吁吁地跑来传话。

“长公子,老爷说,一切听从文襄大人的安排,明日就组织人手进大漠。”

王琅却皱了皱眉,对文襄道:“既然我爹答应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不是我不愿鼎力相助,实在是盐江城最大的腊肉……救人队刚失踪不久,如果没有向导,连我们自己人都找不回来。”

文襄皱起眉来,陷入了沉默。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本来已经退到角落里缩小了存在感的祈寒酥,突然举动怪异地动作起来,她抓握着手腕,似乎是想把胳膊按下去,但仍然是不受控制地被高高举起。

“这位姑娘有什么高见?”

“对,老北失踪前,她是唯一一个和他接上头的人。”

再次被众人瞩目,祈寒酥咬着牙,不情不愿地说道:

“……老北说过,只要往西北风向跟着食腐鹫走,一日就能找到那些朝廷人马的尸体。若、蒙、不、弃,某愿、指、路。”

这么文绉绉的话,自然不是她能说出来的,那位中原来的女官盯着她片刻,粲然一笑。

“那就麻烦这位姑娘,随我们入大漠救人了。”

……

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祈寒酥躲在院子一角,气息奄奄地抱着一棵树,哼哼唧唧地埋怨。

“枕仙儿你出来,别装死不说话我听到你在笑。”

温槐序也的确是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边,笑完之后,便树后的暗角现出身形来。

远处人影绰绰,都忙着处理残局,一时间倒也没人注意到这边。

“为什么不想去?”他问道。

“我凭什么要掺和进去呀。”祈寒酥虚着眼道,“哪有那么多功夫去大漠找人,我每天要磨刀赚钱、打理镇痴寮……还有还有,我从小有个怪病。”

“什么病?”

“离家五里地自动咽气的病。”

“要不然这样吧,就当是我雇你的,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把我从中原带到大漠里来的,又有什么图谋。”温槐序道,“毕竟你也不想我就这么日日夜夜地跟在你背后吧。”

祈寒酥想了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总不能让这妖怪附体一辈子,会被吸干阳气的。

她慢慢松开树,揉了揉耳垂,状似无意道:

“有工钱吗?”

“待遇丰厚。”

“那你细说。”

“我叫文襄把她的俸禄给你。”

祈寒酥向旁边瞥去,看见那身背重剑的女官走了过来。

“行啊,我的俸禄任凭处置,但老师沉睡这些年,欠弟子们的份子钱是不是也要平一平账?”

咦?

祈寒酥往树后想找枕仙儿问话,却见他人已经不见了,连忙往树后躲了躲,偷眼瞧着来者。

看模样三十许,身段高挑,双臂紧实,一双凤目不怒自威,更不要说她背后那口近百斤的巨剑,若是劈在自己脑袋上……

“小姑娘,不用怕。”文襄微微弯身朝她笑了一下,“若我所料不差,你是不是误把自己做人牲献祭给了‘锁魂匣’?”

见她神色懵懂,文襄又解释道:“就是这种时不时附身的状态,若不及时解除,不出三个月,你只怕会变成他的祭品,想想吧,某天早上你起来,发现头发斑白,血肉分离,一开口是别人的声音……”

“别说了!”

祈寒酥一听,瞬间头皮发麻。

其实有那么一两刻,她还觉得这枕仙儿挺好的,没想到……邪祟就是邪祟。

“不过你放心,老王爷既然发话了,只要你老老实实陪我们进大漠,自然不会让你落到那个地步。”

祈寒酥听了心下稍安,复又问道:

“老王爷?嗯……你的意思是,枕仙儿和灶王爷是一家子吗?”

文襄突然沉默了一下,问:“‘枕仙儿’?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行,我明白了。”她重新扬起一个笑,“我应该长你许多岁,你叫我文襄姑姑好了。”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和迎面而来的王饮絮颔了颔首。

王饮絮此刻已经将扯散的头发重新束好,裹着一身大氅,像一枝插在锦瓷里的病梅。

她走到祈寒酥面前,眉宇间夹着纠结之意。

“多谢你今日救我性命……”

“小姐。”祈寒酥打断她,“你刚才不想为我作证,是不是怕和我扯上关系后,傩师会报复你?”

“你……”王饮絮脸上露出难堪之色,片刻后,她的眼圈儿红了,甚至藏着一丝狠戾,“我是母亲早逝,才轮得到二娘这样明目张胆地毁我名誉!如果我娘还在的话,她一定不会让人这样欺凌我……”

王饮絮那苦涩的呜咽中,祈寒酥心里滋味复杂,她是有点生气的,但是看对方的样子,又和之前那个当面捅刀的北叔老婆有所不同。

枕仙儿那看热闹似的讥嘲瞬间又点醒了她。

“真可怜啊,毕竟你只是差点被抓起来卤了,她可是险些没了名声。”

祈寒酥:“枕仙儿,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温槐序:“我铁石心肠,是为了保住更多人的热血心肠。如果救了人还挨刀子可以被宽谅,那长此以往,世上岂不全是贱人?”

祈寒酥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也无从反驳,努力维持冰冷的神色本想放两句狠话,忽然看见王饮絮的大氅下面钻出一团白绒绒的东西。

温槐序:“要不要我教你两句狠话?”

祈寒酥:“不用了,我原谅她。”

温槐序:“?”

王饮絮用帕子抹了抹眼尾,看见祈寒酥一脸鬼迷心窍地抱起那一团白绒绒。

“你喜欢夭儿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了,这也算是中原来的稀罕物,盐江城没有的。”

“这不太好吧,在你这儿天天有好吃的,跟了我不会委屈了它吗?”

“没事儿,猫这种的东西,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贵,都一样看不起你。”王饮絮幽幽一叹,“反正二娘也不让我养,三天两头地想找人扒了皮去做围脖。”

“你放心吧,以后我就是它的围脖。”

“那……”王饮絮踌躇道,“咱们就算两清了?”

饶是那只雪白的大猫用爪子抵着祈寒酥的下巴,小脑袋撇到一边去,祈寒酥仍然止不住地开心:

“两清两清,我还可以把高文跃的身契给你。”

王饮絮看她的模样,也不禁破涕为笑,直到身后传来丹若大夫的声音。

“酥饼,你在干什么!”

显然她是才刚清醒过来,脸色异常苍白,拖着步子焦急地走过来,上下检查了一番,碰到痛处,祈寒酥“嘶”了一声,不禁恼火地敲了她的脑袋一下,皱眉看向王饮絮。

“小姐,小女年幼,当不得重任。以后城主府看诊察症,镇痴寮一概不接。”

她们走后,王饮絮跟到了门口,看着这母女二人远去的背影,痴怔间,高文跃从旁慌忙赶过来。

“小姐,听说府上出大事了,有个吃人的妖物,您没事吧?!”

“有事。”王饮絮眼中映着那母女二人并在一起的影子,眼里流露出一抹难过,“……我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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