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阁(1 / 1)

来到林城的第一晚,陶栀子终是安顿了下来,待刘姨走后,置身于这样安静而陌生的封闭空间。

很难得地,她在独处的空气中寻到了一份可贵的安全感。

越是封闭的空气,越是不流动的空气,越安全。

晚饭时分,刘姨来敲门邀请她一起用晚餐,陶栀子以整理行李为由委婉拒绝了。

迫不及待去洗了个澡,换下了自己身上早已不适感爆棚的衣服,穿着一件被洗得领口有些变大的T恤和白色牛仔短裤,衣裤兜风,偶尔露出的身形线条单薄得可怕,如骨架上直接披上了皮。

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脚背苍白,透着骨头的形状。

打开行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常备药品全部拿出,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最容易够到的位置。

再从行李中拿出一张饼,规则地对折三次,正好方方正正,放在牙下一咬,需要废些力气才能将多层饼咬得整齐,需要一定的技巧。

但是她对于这张饼的理解,不谦虚地说,超过了很多人。

将顶灯关闭,留着床头灯的昏黄光线。

灯光绒绒,带着惺忪。

饼的味道十分寡淡,恰好她是淡口,包里有包装好的小咸菜,不过她懒得拿出,只觉大概是火车坐久了,鼻腔里的气味没有完全散尽,胃口不佳。

拧开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搭配着饼很慢地下咽,很多人都说这粗粮煎饼不起眼,是干粮而已,但是陶栀子能从其中尝出了很淡的麦香,稍纵即逝的质朴的玉米清甜。

正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时,桌上的手机发出两声兹兹,是一条短信,备注是“孙医生”。

【栀子,你该回来继续治疗……】

陶栀子扫了一眼信息开头,便猜到了下文内容,收信箱里一整排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同样的话。

没有犹豫,将手机按下锁屏,随手扔到了床上,让它远离自己的视线。

这时屋外起了风,将她的注意力全然吸引了去,一抬眼,眸光投向窗外。

屋外院墙内的古树梧桐,被狂风吹乱了造型,夜幕下风云涌动,电闪雷鸣,下起了急雨。

瘦长闪电凌空,在天际的乌云之后,一道雪亮的光击破了低垂夜色,像是敲裂了天外的蛋壳。

狂风混杂雨水,在陶栀子开窗的瞬间一股脑灌入屋内。

长空一声轰隆,她被惊雷吓了一跳,但是下一瞬却毫无惧色,双手支在窗沿上,毫不介意头发沾湿,宽大的衣摆吹得凌乱,睫毛在风中扰动眼皮。

林城的天气像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似的,但是她却兴致勃勃地欣赏起雨幕来。

她向来喜欢雷雨天,总觉得电闪雷鸣的世界带着些热闹,生灵在此刻都会叫嚣,发出声音,雨水滚动,在地面颠沛流离。

陶栀子爱的恰好这这份雨天的动荡。

这个视角下,她注意到主楼三楼中间的房间亮着灯,一个高大的人影映在了窗边,一截皓腕从白色窗帘内伸出,稳稳握住窗户把手,果决地将窗户关上,随即屋内人影消失在窗边。

在大雨瓢泼的这天,直到夜雨沉默,主楼的那间房间才彻底灭了灯。

林城,全国最发达的城市之一,是充满喧嚣的不夜城,可此时,在围墙之内的一切,像是被按下静音键,发不出声音。

也给了陶栀子,一夜安眠。

木屋的结构虽然做了隔音设计,但是清晨依旧会在后院的忙碌中被唤醒。

陶栀子是被一种直觉唤醒的,她没有赖床习惯,睁眼之后就不会再陷入睡眠。

总时刻觉得,一天中清醒的时间多一些,她能体验到的就更多一些。

她今日见刘姨的时候倒不似昨天一样离得一米远,因为怕身上味道影响别人。

整理好自己后,她拎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去后院循着声音找刘姨。

雨早已停歇,草地上嵌着水珠,长到脚踝的裤腿走了一圈后,潮到了膝弯。

走近一看,才发现后院在被石墙划分空间后,竟然藏着一个生态池,里面游着些不明种类的鱼,但是池水有些浑浊。

刘姨正在池塘边上指挥着人打扫水面,经过半晚暴雨,池塘中进入了一些落叶和泥沙。

“刘姨,需要帮忙吗?”

陶栀子见状,将手中纸袋往廊下一放,便上前问道。

刘姨闻声看来,工作状态下的她露出了微笑,跟她寒暄到:

“小陶起这么早啊,不碍事,很快就清理好了,昨晚那么大的雨我还担心池塘里的锦鲤会死,这些都是江先生之前从新泻买来的,幸好补救及时没什么大损失。”

陶栀子看出刘姨对池塘的忧虑,心生好奇:

“如果鱼死了,江先生会怪罪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话语,刘姨有些意外地顿了一瞬,笑着摆摆手。

“当然不会,江先生是个和善的人,但总归是一种失职。”

和善……

细细在心里品读着这个词,她抬眼远远地看向昨晚那个亮灯的房间,总觉得那里像一座无人能攀爬的高塔,里面装着另一个世界,和一切的神秘。

陶栀子没来得及多想,便转身将纸袋取来,递给刘姨。

“这是我从安州带来的一点土特产,一些蜜饯果子什么的,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刘姨将胸前挂在脖子上的眼镜重新戴上,远远端详着包装上的小字,郑重地说道:“谢谢,小陶有心了。”

随后,刘姨问道:“安州是你的故乡是吗?”

这个随意的问题却让陶栀子眼神有片刻停顿,她笑了笑,浅浅地摇头。

“算不上,我只是在安州待了很长时间。”

安州的方萍福利院,她生长的地方。

但是故乡这个词,对于陶栀子来说倒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幼时之前的记忆对于成人来说早已是一片空白,她生卒年和出生地都不详,只是医生从她当年的生长发育而推测出她的生理年纪。

所以,她至今没有故乡的概念。

有些话题,再聊下去就会牵扯出身世,这是陶栀子不愿意讨论的部分。

刘姨听出了陶栀子话语背后藏着的故事感,正欲礼貌地关切,陶栀子及时将另一份礼物送上,不动声色地引开了话题。

“这是给江先生的,但是我不便打扰,请刘姨代为转送。”

她很清晰知道自己外人的身份,更不知如何与对方对话,这样来表达友好对她来说才比较恰当。

刘姨见她拘谨的模样,不由地说道:

“小陶,江先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听到这里,陶栀子心里刚一放松,便又听到刘姨补充道。

“不过他不见生人倒是,我会替你转达的。”

听到这里,陶栀子这才弯了弯唇角,上前去帮忙打捞池塘里的落叶。

从那天起,陶栀子犹豫捞落叶捞得利落又轻柔,不会损伤池塘里的锦鲤,于是每日清晨捞落叶的任务便轻轻松松给到了陶栀子。

她本也应当以劳动换食宿的。

干完活儿,和刘姨吃完午饭,她就会将屋内的折叠椅搬出,在池塘边上半躺着晒太阳。

她不怕晒黑这件事,反而希望自己能黑一点,因为她总觉得自己身上过于白,白得不够好看,病态的白永远不是好看的。

她进入七号公馆开始,适应下来不急于探索林城,因为七号公馆对于她来说已经算一个庞大的乐园,尤其是被建筑切分后的大小庭院,能发现很多奇珍植物和上了年纪的陈设。

每日晒完太阳,她就会绕开主楼去探索其他地方。

主楼三楼的灯光依旧每日亮起,除了那个下雨天以外,她再也没见窗边出现过人影。

有时她不住在想,会不会主楼里压根没有住人,“江先生”更像是人们口中的一种象征,因为她入住七号公馆已经一周,却从未见过江先生。

但是陶栀子在公馆边缘的一角,发现了一个像藏书阁的地方。

欧式仿古外观,廊道内的石柱子经过了修缮,栏杆处刚上了新漆。

从半开的窗户看去,能看见室内的八米挑高,墙面上放满书籍,待滚轮的人字梯放在中央,用来取高处的书。

站在窗边,她嗅到了来自室内书页和墨香,混杂着老木的安宁与厚重,橡木、檀木、胡桃木,不同木头的味道,还有皮革家具独有的暖香。

那里是七号公馆内最有禅意和诗香的地方,而且常年无人。

陶栀子将那里视作宝地,午后去那里,阳光斜照,她站在半开的窗外用目光细细打量着书架上的书。

带有汉字的书籍她都能轻易认识,还有一些英文的,她能认识一小部分,剩下的还有法语和拉丁文,就让人看着有些发晕。

中文书囊括文学、历史、音乐、美术、哲学、宗教……

甚至连医书和药书都有。

楼上更大的面积内也整齐地陈列着书,但是距离太远她已经看不清了。

本以为这也是公馆内被人遗忘的地方,直到陶栀子第三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她细数着第八行书架上左起第七本书的位置,想要仔细辨认那外文书名,于是低头用手机查了一下。

此时,头顶响起了一个听不出情绪的清冷嗓音:

“《斐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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