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收到这则短信后，夏穗心里咯噔了下。
沈叔叔和叶阿姨都等很久了吗？算了，她还是赶紧回去吧。
谨防给沈家添麻烦，夏穗把剩下的题标注了下，迅速打车回家。
“家里人催我，我先回家，周末再来看你吧。”
乔一棠点点头，“好，路上小心。”
很快抵达沈宅，进家还要穿过一条很长的□□。夏穗一边走一边发短信，淡而朦胧的花香扑在裸露的肌肤上。
她缩了缩脖子，手机里透出的蓝光将脸映得通明。
【夏穗】：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转给我。
她在家庭群里挨个@了成员。
今天付完车费后夏穗陡然发觉银行卡里的余额所剩无几，这个月夏正梁一直迟迟不转生活费来，她弹尽粮绝，只好把存着的压岁钱先用了。
那张卡的持有者是钟书春，他们去国外时似乎动用了里面的积蓄，她才用了几百不到就见了底。
等了会，夏正梁终于回了。
【夏正梁】：先用着压岁钱吧，爸爸妈妈最近手头有点紧，过两天再打。
夏穗皱了皱眉。
说实话，她并不想跟夏正梁要钱，如果不是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实在分身乏术，她宁可去做点兼职赚点零用钱。
每次要钱都跟上刑似的，夏穗每编辑一次信息就要字斟句酌好久好久，生怕哪句话又惹来父母“怎么不省着点花”的埋怨，尽量避开争执。
心里的铠甲一点一点粉碎，她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系统字体黑得恶心，张牙舞爪的，狠戾地抓住眼球。
几分钟后，钟书春向她转了一千。
【钟书春】：这是妈妈这个月的饭钱，你先拿去用着吧。
夏穗没收，直接退了回去关掉手机。
她从偏门进入一楼客厅。
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手指摸着黑往墙壁上试探，沈家的墙纸全是手工定制的，精美又华丽，凹凸不平的触感贴着细嫩的指腹，脑子里率先出现木棉花的踪影，接踵而来的则是一片又一片的疙瘩。
即将抵达终点时，一阵温柔的男声传来，“妹妹？”
夏穗被这突兀的声音吓得缩回了手。
沈因在黑暗里缓缓现身。
有时候，视觉是具有欺骗性的，印象中的沈因羸弱而面无血色，可在若隐若现的皂香里夏穗又能幻视出一个健康阳光少年的身影。
他穿着晚波蓝的圆领卫衣，衣物剪裁合体，衣角被风微微卷起，隐约能看出里面什么都没穿。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特意在等她吗？
沈因落拓的肩线似乎被月色削薄了些，停在距离她不到十步的地。
他温柔地问：“你吃饭了吗？”
“……还，还没。”夏穗刚从幻觉里抽身，声线还有些不稳。
沈因微微颔首，手臂穿过她的侧脸去揿开关，那股皂香味被热络的呼吸迫得更浓烈了些。夏穗像是吞噬了什么药物，立刻浮起短暂的幻觉。少年粗糙的虎口摩挲她的发丝，做起了推拉游戏，夏穗咽了咽，二人的呼吸像温.存的恋人般，缠绕在一起。
他曲起手指稍稍用力，房间顿时没入昏暗的橘黄。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沈因这句话又成功将她拽回现实，夏穗抽了抽嘴角，扯出一个难看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事。”
“吃过饭了吗？”沈因问。
“还没。”
“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我自己做就好。”夏穗左右环视，“对了，叔叔阿姨呢？”
沈因转身带她走向厨房，“他们出差了，要下个周才回来。”
“哦。”
那哥哥刚刚还说叔叔阿姨等很久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临走前不忘关心她，想趁离开前再见一面。
夏穗也没多想，更多开关感知到人体体温，依次渐亮。
“我让保姆们也回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们和沈寒。”沈因打开冰箱，一股冷气霎时扑出。
“正好我也很饿，大哥一般这个点就不再吃东西了，就做个我们两个人吃吧。”
夏穗点点头，在沈因的提议下帮忙打下手。
家里的食材很丰盛，但两个人就是随便吃一顿，完全用不上。
沈因打算做意大利面，水开后下入蝴蝶面，他打开第二个灶火扔进几块虾头，刺啦一声，迸溅几滴油粒，鲜香的气味弥漫开来，切好的番茄丁有条不紊的入锅。
控火，调料汁，这些步骤沈因都把控得游刃有余，完全没有夏穗施展的余地。
她被安排回餐厅坐好，等候的间隙夏穗托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因。
没想到沈因这种富家子弟哥成绩这么好，厨艺也如此精湛。
回忆起刚才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她可真不是人。
哥哥这么温柔，对她这么好，晚上等她回来还给她做饭吃。
她刚刚怎么能有别的幻想呢？
嗡嗡嗡。
桌面震动起来，屏幕上亮起一束白光。
【蒋铭远】：在新学校过得好吗？
【夏穗】：还好。
【蒋铭远】：嗯，我这次统考拿了全市前五百，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上南潭大学。
【夏穗】：挺厉害的，我才1000多。
这次统考考得挺难的，尤其是生物，最后一个大题难到发指，导致夏穗这几天一看到9331就有点PTSD。
【蒋铭远】：已经很好了，再努力点就能迈进前八百了，应该也能考上南大。
【蒋铭远】：而且我听说你还拿了你们学校羽毛球冠军，打破了好几年以来的记录，好厉害。
夏穗挑了挑眉，蒋铭远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些消息？
正想着，对面立刻解答了她的疑惑。
【蒋铭远】：你们学校官网。[图片]
“在和好朋友聊天吗？”
伴随着浓烈的红酱香味，面前降下一份美味的面条，沈因落座，分出一把银叉撂靠瓷盘边缘。
夏穗息屏后把手机揣进兜里，说了声谢谢，“嗯，我以前在一中的一个同学。”
沈因微笑，“能让妹妹吃饭都不忘回的，应该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子吧。”
“不是，是男生。”夏穗提到蒋铭远时还扬了下唇角，“他确实挺有趣的。”
蒋铭远这人幽默风趣，总能说一下话逗得她哈哈大笑。
这应该算得上哥哥说的“有趣”吧？
酱汁浓郁醇厚，面条在叉子的搅动下发出黏糊的响声，热气腾腾的，依稀还能闻到奶油的鲜香。
沈因不动声色地嗯了声，将面条拌匀。
这顿晚餐最后是在沉默里渡过，期间夏穗的手机频频亮起，从沈因的角度完全可以看到他们的聊天内容。
他忽略掉细微的颤动，把意大利面一扫而尽。
--
夏穗和周言之闹矛盾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乔一棠的耳朵里。
周六夏穗和尤清一块去看望乔一棠时，尤清将此事和盘托出，乔一棠的眉毛跟过山车似的，从尤清开口起眉毛就没放下来过。
“我靠。”
“我靠！”
乔一棠傻眼了，“穗穗，你怎么这么勇啊？？”
“你知不知道周言之这人有多恐怖？我身上这些伤都还算好的了，你知道吗去年有个男生就是在厕所里说了他一句坏话，他转头就把门给踹烂了，冲上去把人家的头按在马桶里！”
“你这么做就不怕他报复你吗！”
夏穗没说话，转而把书包拉到身前，翻出一个细长的圆柱体来。
乔一棠：“这是什么？”
“防狼电棒。”夏穗说。
上次和周言之正面闹掰了以后，夏穗就一直在找防身的东西。
她不会跆拳道，也不会武功，跟着网上的教程学了一套防身术，还买了全套的防狼用具。
周言之的卑劣她从他动手后就看明白了。既然没人敢管，那她只好自我防御，泼酒精这事纯属怒气上头。
周言之似乎也领会到她这股疯劲儿，好一段时间都没出来骚扰她了。
他敢来一个试试。
看她不滋滋滋死他。
乔一棠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这玩意，好奇地左右打量，但就是不敢上手。
夏穗向她演示了一遍，这款防狼电棒电弧强劲，一摁下开关就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乔一棠啧啧：“发个链接给我吧，我打算也买一个。”
尤清眨巴眨巴眼，舀了口抹茶慕斯含在嘴里，“糖糖，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呢？”
乔一棠愣了愣。
她低下头，“其实，我打算不回去了。”
“啊？为什么？”
“周言之家我实在惹不起。他的爸爸妈妈是我爸妈的上司，我家怎么敢忤逆他们？”
“我爸妈打算让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就请老师来家里教，以后可能要出国吧，先把SAT考了。”
这段话说到末尾乔一棠还咽了咽，酸酸涩涩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连挚友关切的眼神都不敢去看。
夏穗也能理解。
不是什么事儿都能凭着热血解决的，人是社会性动物，光靠一个人的力量很难生存下去。
周言之家三代都是南潭商业大亨，而乔一棠的父母是从底层杀入名利场的，强烈的现实对比像把利刃，早就把皮肉划开露出白色的筋膜。
争夺，出卖，利用，甚至践踏，屡见不鲜。
适者生存，弱肉强食。
他们都要学会遵守规矩。
才来这个学校不到一个月，她就看清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夏穗抿紧双唇，电击棒在手里安静地躺着，像死了一样。
尤清则抹了抹眼泪，和乔一棠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两人泣不成声，最后被一则班群的消息打破。
尤清愣了下，随即尖叫：“天哪！周言之把沈因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