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英的指尖划过白底橘纹的皮革，触感温热，还能看见一丝淡淡的金红色光泽。
这却是很适合用来交任务了。
游戏的时间是夜晚，她唯一一位好友位的主人并未上线，谢英于是决定先去交任务。
裁缝店里，芸娘眉眼温柔地坐在那裁剪布料，油灯的盈盈柔光为她打上一层岁月静好的滤镜，她时不时抬头，凝望远方，然后一抹甜蜜的憧憬便会浮现在她的脸颊。
某种莫名的触动穿越虚拟与现实的距离，击中了谢英。
“晚上好，芸姐姐。”
“晚上好，樱榭，坐下喝杯茶吧。”芸娘期待地抬头，蒸腾的茶雾柔和了空气，朦胧中一双剪水秋瞳闪闪发光，“你找到合适的皮子了么？”
原本烈焰虎被她炸的皮开肉绽，但掉落的虎皮卖相极好，油光水滑，散发着特有的光泽。
“是高级皮革！”芸娘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接过两张皮革，垂下眼眸：“是虎皮，这比我想象的要好太多，樱榭，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谢英还在纳闷，芸娘已经关上了裁缝店的大门。
为什么要怎关门。
谢英心中困惑，面上不动声色。
“哦抱歉，我有点太高兴了。”芸娘转过头，走向谢英，站定在她面前，看起来有点苦恼：“这是太珍贵的材料，让我想想，让我看看，抱歉无意冒犯，但我似乎感知到你迈上了一名法师的道路。”
谢英也跟着下意识站起来，缓慢点头。
“啊，那真是很厉害呢。”芸娘穿着一身浅色的柔软袍子，眼睛闪闪发光，满是追忆与怀念。
这一刻，她身上温柔人.妻的气质蜕去，一股更深沉的气质浮现，她右手抚胸，行了一礼，属于法师的礼仪。
“冒险者樱榭，多谢你的慷慨，作为回报，我有一些礼物送给你。”
[叮，恭喜您完成任务：芸娘的礼物。]
[经验+500，银币+2]
[玩家樱榭获得装备：芸娘的法衣、芸娘的月步靴、芸娘的项链。]
“这是我年轻时老师送我的成年礼，可惜我法术天赋不足，最终也没能成为一名正式法师，反倒是在缝纫上有所精进，如果你决定坚持法师的道路，年轻的冒险者，这是一条很难走的道路，你确定要走下去吗？”
谢英愣了一下，为她肃穆的神情，然后在心中感叹，对npc难，但是她是玩家啊，只需要打怪升级，技能书一点就会。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正色：“我明白，我也确定，本来，就没有什么路是永远一帆风顺，我选择的路，会走下去，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冒险者樱榭，你远比我年轻时候要坚定，愿你能在真理的道路上走的够远。我没什么能帮你的，但有句话我想送给你：真正的法师的道路是一个人的孤勇独行。”
真正的法师的道路是一个人的孤勇独行。谢英一震，在心中反复将这句话咀嚼了几遍，只感到无边的寂寥扑面而来。
说完箴语，芸娘面色一柔，眼波含情，又是那个期盼丈夫回家的少.妇了，她神色疑惑地打开裁缝店的大门，好像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英怅然若失地看着她耐心招呼自己，如同招呼任意一个光顾她生意的普通玩家。
这只是一段数据，谢英。
这该死的拟真度。
谢英心情有点不愉快，或许有很多原因，但其实也没有很确切的原因。
心情不好，吃点甜的东西就好了，这是她很小的时候，秦希教她的。
冷泉镇的特色美食里，有一款招牌甜点名为吹雪酥，在论坛上小有名气，谢英离开裁缝店，径直来到那家名为吹雪楼的铺子。
得名吹雪，是因白色的糖霜洒在酥上，吃起来糖粉飘扬，状若冬日吹雪。
酥脆的外壳里是甜蜜的内陷，混杂着碾碎的坚果颗粒，麦香混合着甜甜的气息，夹杂着坚果的芬芳，一口咬下去，口感层次分明，又交融和谐。
谢英捏着酥饼咬了一口，心中暗暗决定，等下出去了就写个程序，让糖果把这款点心复刻出来。
芸娘的任务奖励的装备只是白装，但却是一套套装。
[芸娘的法衣(白：普通)：等级：10]
[装备要求：等级10]
[效果：精神+6，体力+2]
[芸娘的月步靴(白：普通)：等级：10]
[装备要求：等级10]
[效果：精神+2，体力+2，敏捷+4]
[芸娘的项链(白：普通)：等级：10]
[装备要求：等级10]
[效果：精神+8]
[芸娘的套装效果：战斗时法力恢复速度+3％，脱离战斗后法力恢复速度+5％]
谢英扒拉着系统背包里的装备，装备很多，但她一件也穿不上——等级限制。
或许应该考虑弄一件过度的法杖，她正想着，一个骂骂咧咧的妹子从门外走过，又过了一会，一位面容扭曲的大哥嘴里骂的很脏地也路过而去…
谢英饶有兴趣地瞅着门外，短短她吃个点心的功夫，第三位垂头丧气的玩家苦着脸拖着沉重的步子挪步离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循着三位玩家的方向，谢英很快来到了一家武器店。
肖恩的武器店。
一家新开的武器店，大约有200平方米面积，非常气派。
不同于芸娘店铺的油灯，肖恩的武器店里，非常奢侈地使用了浮空魔法灯，一盏小小的八角魔法灯，均匀地散发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辉。①在夜晚也让空间亮如白昼。
一排一排货架有序地排列着，货架是透明的琉璃柜，可以看，可以感知，但不能触摸。
新开的店，店里却分外清冷，零零星星的顾客，柜台处一个要买单的都没，老板悠闲地趴着眯眼小憩，一副怡然自乐的模样。
倒是可以顺便买根法杖，谢英想着，走进店里。
顾客虽不多，气氛却火热，窃窃私语的吐槽此起彼伏在耳畔响起：
“我靠，黑店啊！”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一把3级的白板长剑，居然敢卖80个铜币；一把4级的匕首，1银50铜；一把5级长弓捆绑100只箭，5个银币。这什么标价，黑心，太黑心了！”
“什么玩意儿？”
“哦，不要给了我希望又给我绝望，天啊！”
游戏的货币兑换比例是：金币：银币：铜币=1：100：10000。
打低级小怪，100％获得经验，部分概率获得少量钱币，极小概率获得装备，微乎其微概率掉落技能书。
谢英看了一圈，脸色一僵，她以为那把长弓已经是极限，没想到，一根5级的白板法杖，竟然开价15银币。
虽然她手上有5金2银的巨款，但这笔钱，是给另一个吞金兽使用的——
她可从来没有忘记过，学习点的技能书价格有多么昂贵，那是10金起步的天价。
怪不得那些出去的玩家们脸色如此难看。
正当她在心底默默吐槽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度夸张的清脆的惊呼：
“什么？怎么会这么贵！”
“英俊帅气的肖恩先生，就不能便宜一点吗？慷慨的、善良的肖恩先生，您就给我打个折吧！我真的很想要那根红木之杖，我会感激你的...”
谢英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金发少年讨好地望着老板，嘴上叽叽喳喳，手上捏着8个银币朝老板塞去。
谢英有印象，红木之杖，3级的白板法杖，标价10银币，少年这是在砍价？这游戏可以砍价吗？
肖恩老板冷酷地拒绝了少年的砍价：“不好意思，小本生意，恕不还价，买不起就去努力，去挣钱。”
“可是我只有8个银币，肖恩先生，我听说您一向是最大方豪爽的，就便宜卖我一次吧，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少年笑得阳光灿烂，推手又将8个银币朝老板方向塞去。
“不好意思，小本生意，恕不还价，买不起请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
NPC的嘴很毒。
谢英在一旁看着少年换了无数个说辞，跟npc磨了良久，丝毫不受打击，还有继续磨下去的意思，这耐心，她自愧不如。
她果断打消了砍价的念头，来到肖恩老板面前：
“日安，肖恩先生，劳驾，炽木法杖。”
“15银币。”
谢英取出15银币，就要递给肖恩，一旁的少年猛然瞪大眼睛，冲过来激动大喝道：“等等！别给！”
谢英扭头，注视着少年人，少年人瞪着一双大眼睛，对她露出了一个生涩而羞怯的微笑，青春的活力气息扑面而来。
少年人涨红着脸蛋，小声解释道：“可以砍价的，15银币，按照现在论坛上的汇率，换成信用点值5000点，5000信用点呢 ！这么给他太亏了。”
谢英收回递出去的手，无奈：“你还了那么久都没用，我不觉得换我来就有用了。”
少年迟疑地看了懒洋洋的十分欠揍的肖恩一眼，又握拳，信心满满给自己打气，肯定道：“我看论坛的分享，是可以砍价的，别人可以，我也一定可以。”
谢英敷衍点头，“嗯，我相信你可以。”
看着对方一瞬间亮闪闪的狗狗眼，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我是肯定不可以的，所以可以让开么？”
少年嘿嘿讨好一笑，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这不正巧么，我帮您砍价，差价您七我三，只要一点点时间成本，怎么样？老板您不赶时间吧？”
一点点时间成本？你是不知道我的时间如果拿出去标价可以卖得有多贵？哪怕联盟给她下任务，也只敢说强制占据她每日两小时的时间。
谢英心中好笑，就在这她迟疑的一小会，少年人已经焦急地搓搓手：“八二开也可以的，九一也成，老板咱们还可以再商量。”
他应该很缺钱。
谢英注视着乖顺立在一旁，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少年人，他看起来极度渴望达成这一笔雇佣。
随着她的沉默，无声的拒绝让他的眼睛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熄灭。
但他仍然保持了一份自尊自重的体面，没有上前纠缠。
只是看起来很难过。
她不应当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这是错误的决定，是一种浪费，不合理，不理性，无论是从什么角度考虑。
有时候，谢英会为自己性格中的本能与所接受的教育的矛盾而困扰。
她所接受的教育，除掉纯粹的学术理论，思维上，玛歌·宋给她灌输的是大战略的治世，是宏观的集体主义至上，是联盟利益大于个体利益。
但人之不同于机器智能，就在于不理智的感情驱驶。
没关系的吧，反正现在在这里，也没有谁认识她。
而且，玩游戏不就是要开心么！
谢英心中一软，迅速完成了自我说服，认真点点头，正色道：“七三就好，我正好想学学这砍价的技巧。”说着，后退站到一旁，示意少年开始他的表演。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少年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又开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肖恩先生，善良的肖恩先生，两根，我买两根，这可是25银币的大生意，做生意，多买多惠，您给我打八折，您慷慨的名声必将响彻冷泉镇，我后面还有更多朋友...”
...
谢英在一旁托腮看着，认真学习各种砍价话术，觉得大有收获。
三个小时后。
金发少年冲谢英眨眨眼，摊开手心，乐呵呵道：“12个银币拿下，节省3个银币，你七我三，给我12银90铜就好，老板加个好友呗，以后有需要可以找我啊，我接很多业务的...”
没想到还真能成啊，果然是术业有专攻么，谢英满意地接过炽木法杖，同意了少年的好友申请。
顺便对少年放了个感知：一方济之，人类，3级。
“老板您叫我一方就好，有空多交流，保证随叫随到！”一方济之对谢英这个潜在大客户那叫一个热情。
谢英听了只是礼貌微笑，法杖到手，是时候去体验一波法术技能了。
火球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作者有话要说：一盏小小的八角魔法灯，均匀地散发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辉。①
“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辉”来自余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