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苦药(1 / 1)

已经有病人来看诊了。

温祈来回穿梭在药房和前台之间,引导完不知具体流程的病人,又钻进药房帮忙。

见阮灵真出来,当她是来问药好了没有,手里忙着分包“先煎”和“后下”的药包,开口道:“灵真姐,你的药我刚拿去给药工师傅啦,你再等一下哦!”

阮灵真回了声好,走到柜台前,问她:“温祈,这边有闲置的电脑可以借我用一下吗,工作上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温祈捏着药包抬头,想了一下,先是对她柔柔一笑,随后转头朝柜台后提嗓喊了声:“倪玉泽,你带电脑没,借灵真姐用一下!”

声落,药柜后传来回应:“没有。”

提着黄铜小秤的男生,从药柜后走出,看向阮灵真,“不过,靳师肯定是有的,姐姐你可以去问问他,他这会儿在看诊,应该用不着。”

温祈闻言一脸恍然,竖起食指在半空晃了晃,“对,老大肯定有,你去和他借。”

阮灵真低低“啊—”了声,转头看一眼休息室旁关着门的诊室。

温祈满眼亮晶晶,鼓励似地对外撇撇手,示意她赶紧去。

她抿唇静顿片刻,还是转身往那边走过去。

靳聿珩正在看诊。

红漆木的门板,左侧留有一块长条形的透视玻璃。

在看诊的是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女孩。

里面大约已经结束问诊。

靳聿珩坐在桌后,面容含笑,在和小姑娘说话,临起身,他从白大褂的口袋拿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她。

嘴角拓开两弯弧度,不似平时生疏礼貌的笑,很具亲和的感染力。

小姑娘开心地接过,从凳子上下来,牵着妈妈的手和他挥手说“再见”。

他笑着点点头,抬头时恰好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阮灵真。

嘴角笑意尚在,微微提了提眉弓,用表情问她怎么了。

小姑娘和妈妈推门出来,阮灵真往后退让一步,待人走出才跨进诊室。

靳聿珩视线一直跟随她移动,直到她站定脚步。

“电脑你现在需要用吗?”阮灵真指一指放在一旁小茶几上的笔电,“我有个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靳聿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欣然应许:“可以。”

随后站起身,将电脑连同充电线一起收罗过来,递给了她。

阮灵真接过电脑,说了声谢谢。

屋外的天持续阴沉,诊室的白炽灯很亮,随着他的走近,一方阴影笼罩过来。

距离拉近,阮灵真看清了他胸前的胸牌。

透明塑壳封套内的卡片标注了职称与姓名,左侧是一张蓝底一寸照。

照片的清晰度略低,应该不是近两年拍的。

照片上的他,眉眼间比如今少一丝成熟之韵,清隽气更甚,谦逊温和之气却是没怎么变。

靳聿珩见她没动,开口询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阮灵真倏然抬头,视线撞上他背光的双眸。

慢半拍地接收到他刚刚的问询。

“没有了,谢谢。”她摇摇头。

恰好又有病人进来,她往后退几步,走出了诊室。

靳聿珩的目光跟随阮灵真出了诊室的门,进来一个奶奶,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一眼。

饶有兴趣地问他:“靳大夫,女朋友呀?”

靳聿珩收回视线,看向奶奶充满好奇的眼睛,弯唇摇了摇头,“不是。”

回到休息室,阮灵真找了个靠近插座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后点开了会议录音。

提供会议翻译记录并不是译员所必须履行的职责,但无论哪一行,甲方永远是老大。

昨天传译过程还算顺利,中方公司代表并不是那种拿起话筒就无休无止说起“古言典句”的人士。

三两句古诗词作衬,增加了语言深度,也不会太过。

会议的第一小节译近尾声时,温祈推门进来告诉她药好了。

见到她在忙,就说先给她把药放到药架上,让她走的时候记得拿。

欲出去前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觉得时间刚刚好,于是问她:“灵真姐,药你今天就开始吃吗?今天开始吃的话,现在就可以喝第一剂的第一顿了。”

阮灵真看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快要八点,考虑片刻,觉得可以,回了声:“好。”

温祈微微一笑,“我去给你拿。”

说完从休息室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袋深褐色的药液,递给她后,提醒她药刚煎好,比较烫,让她凉会儿再喝。

阮灵真接过,是有些烫手,顺手放到了一旁的茶桌上。

温祈叮嘱她用药规律:“老大一共给你开了七剂,每剂有两袋,每天早晚各一袋,饭后吃哦。”

阮灵真回好,她吃过中药,知道流程。

温祈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哦”了声,“我去给你拿过嘴的东西。”

阮灵真本想说不用,她喝中药基本不需要蜜饯糖果之类的东西解味。

之前没被失眠困扰的时候,她几乎日均一杯美式。

对于“苦”这种味觉早已免疫。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面前的人就已经跑没影了。

无奈一笑,继续专注回面前的翻译记录。

刚译没几句,门又被敲开,秦贞推门进来,看见她后,笑起来:“灵真,我结束了,可以走啦。”

她按下录音暂停键,看一眼刚译一半的第一议程,摘下一边耳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还有点工作没忙完,时间还不确定,您先回吧,我待会儿打车回去。”

她没带电脑,梁恪也没带,回静园怕是就弄不了了。

在这边把第一议程译完,剩下的她晚上回去再弄就行。

秦贞看向她面前的电脑,了然点头,“行,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旋身打算走,门合至一半,步子忽地顿下,对着身后说道:“咦,阿珩你出去啊?”

隔着半开的门,靳聿珩的声音清晰传来,“嗯,有个病人今天因天气原因来不了,我去给她复诊。”

门完全关上,交谈声由此减弱。

只听秦贞夸他有心,后又叮嘱他开车小心。

阮灵真没细听,重新塞上耳机,继续工作。

不知温祈是不是又被抓去帮忙,也没再回来,等了会儿,她摸了摸药袋,已经半温。

沿顶端小开口撕开后叼到嘴上,浓郁的苦味兼着些许的酸,又于喉头处微微回甘。

尽管喝惯了美式,也还是下意识皱了皱眉。

美式纯苦,这次的药液可以用“五味杂陈”来形容。

喝完,将药袋丢进垃圾桶,口中药味依旧顽固。

她有那么一瞬觉得,温祈说要给她拿过嘴的东西,是早就知道这药有多难以下咽。

就在她刚从包中翻出一盒提神用的薄荷糖时,温祈回来了。

手上拿着盒牛奶,以及一包大白兔奶糖。

见她拿着薄荷糖罐准备倒,急忙拆开奶糖的包装,递一颗过来,“医馆里的糖果早上用完了,老大刚出去买了送回来的,快过过嘴。”

阮灵真放下薄荷糖罐,接过糖果,剥开糖纸,丢进了嘴里。

奶味化开,终于稍稍驱散了回苦的药味。

她还没喝过味道这样丰富的中药。

温祈见她表情不太好,也跟着撇嘴,开口道:“我早上看见老大开的药方,就知道这药喝起来应该是要些勇气的。”

说完,将牛奶和剩下的糖果一并放到阮灵真的手边,问她:“灵真姐,你失眠很严重吗?”

阮灵真拧开牛奶盒盖,“嗯,快一年了,不吃药就睡不着。”

温祈神色惊讶,瞬间理解为什么老大给开的药方用药那么猛了,“难怪,我就说老大还没开过这么‘放肆’的药方。”

阮灵真被她用放肆来形容药方的说辞惹笑。

门外,倪玉泽又叫温祈。

温祈无语的“啧”一声,“老大都出去了,暂时又没病人,又什么事儿啊,烦死了,一天天的温祈温祈温祈!”

嘴上虽抱怨,但还是起身往门外走,走至门口不忘回身关照阮灵真:“灵真姐你先忙,有事儿就叫我。”

阮灵真点点头,让她赶紧去。

温祈走后,阮灵真随手拿起刚拧开的牛奶,掌心忽地触碰到一阵温热。

她动作微微一滞,扭头看向握在手中的蓝白撞色的小盒子。

牛奶是热的。

想起温祈说这是靳聿珩刚出去买的,看一眼牛奶的品牌,牌子她熟悉,但这个分类没喝过。

递到嘴边,尝了一口,奶香较一般超市买的牛奶浓郁,口感也更醇厚。

还挺好喝。

默默记下名字,打算以后自己再去买。

温祈很久没再来,靳聿珩出去了,今天天气不好,上午很多病人都临时改约了时间。

早间短暂的喧闹停歇,偶有一两声小秤碰撞的声音传来,便没再其他声响。

阮灵真集中注意力,很快译完了第一议程。

关掉电脑,揉了揉略干涩的眼睛,摘下耳机放入充电仓。

忽闻窗外传来温祈雀跃的声音,“老大你回来啦,哇塞,今天中午是加餐啦!”

阮灵真抬首看向窗外。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医馆小院晾药材的石桌已积有薄雪。

靳聿珩从门外进来,撑一把黑伞,雪花似鹅绒密密,落于伞顶。

他换了白大褂,又穿上了早间的风衣,温祈迎上去,接过他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打包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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