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一路疾驰，林雁脚刚一落地，便蹲在地上，试图将乱成一锅粥的脑袋调理清明。
江重雪收剑入鞘，淡漠瞳眸打量远处。今日来的时间正好，恰是镇子上的一个大集。
那里的喧嚣声自然也吸引住了神思回拢的林雁。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开口问道：“师尊，今日赶集吗？”
江重雪颔首，启唇道：“吾带你去买果蓏。”
林雁扯扯他的袖子，问道：“徒儿可以一边走一边看看集市上的东西吗？也不一定非得吃果蓏的。”
“好。”
小仙男意料之中的好说话，林雁欢呼一声，小跑去了人群聚集处。
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小娘子聚堆的脂粉摊、小情人爱去的首饰摊……还有小孩子爱凑热闹的套圈摊。
林雁记住了脂粉摊和首饰摊的位置，打算以后有机会和杨鸿梦一起来，转头就钻进孩子堆看人套圈了。
如今正在套圈的人多是为孩子套玩具的父母，林雁踮着脚往摊位正中间看，里头的小礼品着实拿捏孩子心态，布块缝的小玩偶、木制的机巧物件，还有修仙世界小孩子们过家家必备的小木剑，不少圈都在木剑那儿描边。
有个家长套中了万众瞩目的木剑，小摊贩笑眯眯拿起木剑递给家长身边的小女孩，小姑娘欢呼一声，举着木剑，在一众小孩子眼里，别提有多神气了。
原处很快添上了新的木剑，又有新的家长在与它鏖战。
林雁看罢热闹，转头思索该去那里，余光却突然瞥见一身白影，江重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了，如今正站在她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玩耍木剑的孩子。
“我是第一剑修！”
小姑娘站在不远处像模像样地挥了挥剑，她的小伙伴附和道：“现今剑道第一是仙山上的濯缨仙尊，你以后就当濯缨仙尊好啦！”
“唔，不要不要，濯缨仙尊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我是比濯缨仙尊更厉害的剑修！”
林雁头皮一麻，本能抓住江重雪的衣袖，生怕这个直脑筋当了真，提着剑兴冲冲去找小女孩过招。
江重雪淡淡落睫看向她抓住他的手，而后抬睫，微不可见地侧头，好似不明白她为何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
“哈……剑道第一自然是师尊啦，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她没说错。”江重雪轻轻说道。
“嗯？”
“仙门之中，”江重雪转头，望向小女孩的眼神似乎带了深沉的考量，目光邈远，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确有胜于吾者。”
林雁一怔，转头想通。江重雪应当说的是他的师尊……能教出剑道魁首的人，比江重雪本人还厉害，这并不奇怪。
“你看此处很久，是想玩吗？”江重雪出言，打断了林雁的思绪。
“啊？还好……”林雁没玩过套圈，但是曾给抓娃娃机贡献八十个币也没抓住一只，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玩这种游戏的话纯粹是做慈善。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手心便被人放了一块银子。
“这是不是有点多？”林雁有点迟疑，她刚才看人付钱，给的都是铜板。
算了，好不容易来赶趟集，玩玩吧，兴许摊子能找开呢？
“找不开啊姑娘。”摊主面露苦色，为难道。
“啊，那算……”
“不必找。”江重雪开口道。
苦瓜摊主立时变成苹果，笑得那叫一个甜美，把银子忙不迭放怀里后，抓起一把圈就往林雁手里塞。
林雁连说个“停”的机会都没有。
……算了，这么多圈，肯定能套中什么吧。
林雁瞄准一个鲁班锁，丢出手里的圈，结果不出她所料，圈离目标十万八千里远。
没关系，反正就是玩玩。
林雁没了目标，手上的圈乱丢，她倒想看看光靠运气的话能套中什么东西。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她的运气就很邪门，说不上是好还是坏，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测试一下。
她手中圈丢到飞起，身边摊主的笑容愈发灿烂，最终林雁抱着安慰奖小兔子布偶悻悻走出人群，心中无能狂怒。
小兔子布偶做得倒挺精巧，布料柔软，五官端正，细密的针脚在兔唇位置绣出可爱的弧度，虽然布偶里面的填充材料并非棉花，但填充所用的布头很软，抱在怀里也不硌人。
“不必气馁，日后吾会帮你寻到合适的佩剑。”
林雁闻言一愣，茫然看向江重雪，旋即立刻懂了江重雪误会了什么。
他不会以为她是想要那个小木剑吧！
她正想解释，却发觉不太好解释，一个不小心就让他理解成她不愿意学剑，“团宠江重雪”队伍新成员林雁只得闭目点头，应声道：“谢过师尊。”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正好走到了果蓏摊。
虽然果蓏价贵，但集市上不乏家里有点小钱且乐于给孩子解馋的家长，所以当林雁和江重雪到时，果蓏摊上的新鲜水果只剩一小盘李子了。
不差钱的江重雪直接买下，林雁抱着一纸袋水果，说不上开心。
她一直都不太喜欢吃李子，觉得那东西没啥甜味。不过在此处这般久，也没能吃个新鲜水果，如今有，她也不挑了。
她拿起一个李子嗷呜一口咬下去，五官顿时皱成一团。
到底是谁在给这种酸李子市场！
不好吃，难吃，不想吃了！
林雁愤恨地揪住水果袋子，准备找个地方丢掉，一转眼看见江重雪水汪汪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她看，动作变得迟疑起来。
江重雪好心给她买水果，如果她就这么丢了，好不容易沾上烟尘气的小仙男会不会受挫，继而变回初遇时不说话的样子？
啊……良心有点痛。
丢了果子，林雁觉得对不起江重雪，硬着头皮吃下去，林雁觉得对不起自己。
在这两难处境中，在水汪汪桃花眼的注视下，林雁大脑飞速旋转，眼睛也在四下捕捉能拯救自己的东西。
直到她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调味粉摊。
“师尊师尊，帮我拿一下。”林雁兴冲冲将小兔布偶递给江重雪，而后小跑到了那个摊子前，买下了一罐辣椒粉。
先前她在网上看见过，南方部分地区的人会用辣椒拌一些不熟发酸的果子，她一直好奇这个味道，但从没尝试过，现在正好能试一试。
买好后，林雁一手拿着辣椒粉，一手抱着纸袋，鬼鬼祟祟跟江重雪说道：“师尊，走，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捣鼓他们眼中的黑暗料理……她怕被打。
江重雪事事都听她的，听她要找个没人地方，直接领头带她去了一处密林里。
林雁掏出自己乾坤袋里用来平时削东西的小匕首，将李子全都切块后放回袋子里，而后倒入辣椒粉，扎住袋口用力摇晃，感觉差不多后再打开，里面的每块果肉都均匀裹上了辣椒粉。
林雁捏起来一块尝，眼睛一亮，辣椒压过了李子的酸苦，忍过那一阵的辣意之后，口中甚至尝到了第一口没尝出来的甜味。
果然每种美食被创作出来都是有意义的！
林雁好吃得忍不住眯眼，蓦然抬头看见江重雪正垂睫看她，兴味正浓地拿起来一块果肉递给江重雪，开口道：“师尊，您尝尝！”
江重雪微微一顿，俯身衔过她手里的果肉，含在口中细细咀嚼。
“是不是很好吃！”林雁亮着眸子问道。
江重雪不懂什么是好吃，什么是不好吃，动动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雁正在兴头上，果肉一口接一口，见江重雪没有抵触情绪，下一块紧接着被她捏住递到江重雪嘴边，他自然也是乖觉咬住了。
因他俯身而自然垂下的长发撩得林雁手腕有些发痒，她不自觉蹭了蹭衣衫，又捏出来一块给他吃。
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整袋李子，要换成是旁人，林雁肯定不会用手喂。但眼前这人可是江重雪，不染一尘的小仙男，心智跟个孩子一般，这种旖旎动作……他是个孩子他懂什么！
而且他还抱着她的小兔布偶呢，弄脏了算谁的。
这一袋子下来，林雁有点辣意上头，摸摸脸蛋，滚烫一片。再抬头看江重雪，依旧是玉雕似的一张脸，美得绝艳出尘。
老规矩，上高中生物老师。
生物老师曾有云，有的人皮肤厚，毛细血管扩张后不明显，所以不容易脸红。
小仙男原来还是个厚脸皮……字面意思，嗯。
林雁就地抓了一块雪，用融化的雪水清理了一下手上的脏污，站起身，正想说该回去了，却见江重雪突然抬手拔剑出鞘，旋身挡掉不明之处飞来的一道寒光。
白似云雾的衣袖在空气中缓缓下沉，林雁怔忪看向寒光打来的地方。
眼前白雪堆叠的树上不知何时轻飘飘落了一个同样雪白衣着的年轻男人，鼻梁高挺，眉眼锐利，像倒映着月光的剑刃。
林雁认得他，他就是当初秘境里跟江重雪对打的人，那个什么……魔尊沈沉舟？只不过单是这么看，林雁总有些异样的熟悉感。
沈沉舟玩味牵唇，目光嘲弄：“江重雪，那日比试你脱身而出，未能有结果，今日可万不能放你走了。”
“无聊。”
“难道你不想在你这新收的小徒弟面前耍耍威风？”
“无趣。”
江重雪这两句不带感情却十足轻蔑的话说出来，沈沉舟倒也不恼，嘴角噙着冷笑，兀自开口道：“呵，本尊倒是忘了，你是个没有感情没有欲念的怪物。”
“莫名其妙跑到别人地界撒野还总要找死的人才是怪物吧？”林雁躲在江重雪后面，探出脑袋嘲讽道。
“灌湘山和梧桐镇什么时候成了江重雪的地盘了？”沈沉舟冷冽目光看向林雁，哂笑道，“你这小丫头，术法学得一塌糊涂，仙门中人的道貌岸然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林雁一哽，正想开口跟他舌战，那厮竟然执剑飞身而来，战火一点即燃。
林雁飞快躲远，小心观察战况，却不知为何，她跑到哪，战场就跟到哪。
躲着躲着，她明白了，沈沉舟招招随她而来，江重雪一直在阻拦他。
“你没武德！欺负我这个刚入门的修士！”
“本尊要是有德，要你们这些仙门人做什么。”
啊啊啊师尊你能不能把这个人的舌头给割掉！
林雁狼狈躲着，突然身子一轻，眼前一闪，一种熟悉的感觉席卷全身。
她又被江重雪那个巨大的保护罩给罩起来了。
好在现在不是从高空坠落，不会到处弹。林雁好不容易压低重心稳住保护罩，一截混战中被打断的树枝径直飞来。
剑道魁首与魔尊交手，招招致命，打过来的树枝自然不是寻常冲力。
林雁只听周边震耳声动，旋即连人带罩被重重打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