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1 / 1)

让她去喊陈恣下来吃饭?

桑意仰头看了一眼,这偌大别墅里的二楼,很显然陈恣的房间,仍然在紧紧锁着,这于她而言实在是个艰巨的任务,虽然之前她也跟着母亲在云澜县,碾转换过好几处住处,但这也是她第一次多出了一个继兄。

“桑意,你快去吧!好好跟你哥说话,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一切也正常。”赵梦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仿佛在替她打气一般。

桑意点了点头,在佣人的指引下,进了金碧辉煌的电梯间,站到那宽敞且一尘不染的电梯间里,她心里仍然觉得有些震撼。

这还是她头次在家里坐上电梯,而且她看向了考究的金色电梯按键,注意到了,这套豪华别墅,整整有四层,地上有三层,地下室有一层。

电梯清脆的响了一下,二层已经到了,她走出电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向正中间的那个房间里走去,那个房间正对着二楼的大理石栏杆,正是陈恣俯视着她的地方。

只是,桑意走在路上,只觉得腿里如同灌了铅一般重,陈恣他看起来很不好惹。

可她也知道,自己必须面对这一切,并且尽快习惯起来,这就是她的生存法则。

脚步停在那扇门前,桑意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不那么过于紧张,随即她长睫颤抖了几下,伸手轻轻敲了敲那扇房门。

一秒,两秒,好几秒钟的时间过去了,果然没有人来开门。难道,是因为她敲门的声音太小了吗?还是因为,陈恣现在并不想面对任何人。

可这是赵梦交给她的任务,她想起她对自己的叮嘱。

于是桑意屏住呼吸,又伸出胳膊,纤长的手指在那扇房门上,又敲了好几下,随即张了张唇,垂眸朝里面的人,小声喊了一句:“哥,请你下楼吃晚饭。”

哐当,这次,门终于被一把打开了。

桑意费劲的仰头,看向面前身姿挺拔的少年,一身黑色短袖上衣和破洞烟灰色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痞气十足的陈恣,高大的身影,此刻正站在她面前,骨节修长的手指握住门框,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近距离看,他那双微微上挑的黑棕色眼睛,眼尾处还有一颗细小的痣,点缀得他眼眸似天生含了几分春情,更加引人注意,使人无法移开眼睛,

而此刻,那双直视着她的眼睛里,眸光却极冷,寒气逼人,没有半点温度。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桑意才发觉到了,自己和她这位继兄的身高差,到底有多么巨大。

她在女生中发育并不算好,因为常年跟着母亲多处辗转漂泊,经常换住处,又因为身体上的小毛病,使得她有些营养不良,即使是初三已经毕业了,身高不过才155cm。

而陈恣显然跟她完全不一样,他很高,轻轻松松就已经超过了她在云澜县一中读初中时,班上的任何一名男同学的身高,目测有178cm以上,而这还仅仅只是初三毕业,桑意有些不敢想象,他高三毕业,到达18岁以后的最终身高。

桑意突然就理解了,在车上时,母亲赵梦特意讨好陈瀚海时,说起过陈恣是学校校草,这件事来,毕竟是这样的身高,配上了这样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谁允许你来二楼了?还有,谁允许你叫我哥了?”陈恣一步步走近她,黑棕色的瞳仁低头直视着她,一字一顿的朝她警告,脸色看起来十分不悦。

烟味混杂着他身上的薄荷清香一同袭来,他的气场实在过于强大,桑意僵住了身体,咬了咬发白的唇,低着头,在这样压迫性十足的目光之下,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脚后跟,触及到了身后白色的墙壁,无路可退为止。

果然,他很讨厌自己这个入侵者吧?

陈恣伸手,胳膊撑在她耳侧,低头看向她,咬字极重:“你听好了!拖油瓶!你跟你妈,在我家绝对留不过三个月!你们等着瞧吧!”

拖油瓶?这是他对自己的称呼?

桑意当然听出了陈恣这句话里极大的怒气,而他也有理由愤怒,毕竟是母亲带着自己,莫名其妙的便出现,入侵了他的家庭,打搅了他的生活。

这种难堪,以及心里油然而生的愧疚,令她长睫颤抖了好几下,脸色更显苍白,纤长的手指将掌心攥的生疼,抬头看向陈恣,张了张唇,朝他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谁让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她这三个字却似乎瞬间踩中了陈恣的痛点,令他变得更加愤怒了。

陈恣一抬手,拳头带着风,径直擦过她脸侧,一把重重砸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

他讨厌任何一个围着陈瀚海转的女人,以及她们冒出来的连带品,就如同他讨厌陈瀚海一样。

一道巨响从耳畔传来,桑意心内虽然害怕,却并未闪躲,也并未闭上眼睛,表情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来。

陈恣眸中多了一丝讶异,俯视着站在自己面前,个子比他低了许多,明明害怕至极,却依然将腰背挺的很值,微抬着下巴的少女。

她的肤色很白,白的近乎透明,而且很细腻,细腻到看不见任何毛孔,只有一层浅浅的绒毛,偏似于雨后青草的味道,从她身上传来。

而她一头齐耳的短发,乌黑而浓密,长长的刘海下,藏在眼镜框背后的那双眼睛,看起来似乎很有灵气,睫毛很长,根根分明。

“你滚吧!以后不经我的允许,不准再踏上二楼!”陈恣冲她留下了这句警告的话语,转身回了房间,并且在她面前,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望着他背影离开,桑意拖着有些虚浮的步子,再度上了电梯,下了楼,在陈梦迎上来的殷切目光里,她语气无奈,摇了摇头:“哥哥他,不愿意下楼。”

“你呀……”赵梦语气失望,正欲开口数落她几句。

刚刚在客厅里打完了电话,正向餐厅走来的陈瀚海,却冲桑意笑了一下:“一一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阿恣他从小就是这个少爷脾气!自从他妈去世以后,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唉,没办法,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怪我娇纵了他!咱们别管他了,一会儿我让厨房专门给他送餐上去就行了!”

他妈去世以后?听到陈瀚海这么说,桑意愣了一下,原来陈瀚海并不是离异,而是丧偶。

但无论如何,陈瀚海这句安慰的话,都令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谢谢陈叔叔。”

陈瀚海的笑容更大了,转头又朝赵梦夸了一句:“赵梦啊!你女儿真是乖啊!你培养得很好!”

“哎呀,哪里哪里,海哥实在是过奖了!”赵梦笑出了声来,上前亲昵的挽住陈瀚海的胳膊,和他一块往饭桌前走去了。

桑意坐好以后,看向大理石餐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的数道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禁愣了一下,这仿佛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令她差点怀疑,自己仍然还在做梦。

“来,一一,你马上升高一了,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吃个大鸡腿吧!”陈瀚海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现实,他夹了那道虫草炖鸡里的鸡腿,放到了她碗中。

桑意赶忙站起身来,双手捧着碗,恭敬的向他道了声谢:“谢谢叔叔。”

“别客气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有很多菜,那个咸蛋黄焗蟹和香辣鸡翅,都很不错。”陈瀚海笑了一下,似乎因为她的懂礼貌,而感到欣慰,作势又要给她夹菜。

闻到碗里的油腥味道,桑意已经觉得有些难受了,可似乎不好驳斥了她这位继父的好意,她观察了一眼,坐在陈瀚海身旁的赵梦脸色。

赵梦表情有些无奈,拉了陈瀚海胳膊一把,转而自己起身夹了不少蔬菜在桑意碗里:“海哥,咱们女儿,没法吃那些大鱼大肉,太油腻的,多吃些蔬菜就行了。”

“为什么?光吃蔬菜怎么长个子?我看桑意她又矮又瘦的,和阿恣差了不少。”陈瀚海果然语气疑惑,向赵梦反问道。

赵梦看了眼,垂眸安静吃着碗里饭菜的桑意,长叹了口气:“一一她出生的时候,心脏就不太好,三岁的时候就做了手术,恢复的还算挺好的,但也仍然属于轻度心脏病,所以饮食上面,只能尽量清淡点,不能油腻刺激。”

“哦,原来如此!一一啊,是叔叔疏忽了,我马上让陈管家叮嘱一下厨房。”陈瀚海后知后觉,立即明白了过来,怪不得他总觉得桑意这孩子的肤色,比起一般的孩子,都要白上好几个度。

再次坐下来后,陈瀚海又看了笑容洋溢的赵梦,和埋头吃饭的桑意一眼,转移了话题:“中考成绩还要好几天才公布,这个暑假还长着,你看桑意有没有感兴趣的班,或者去研学也行,阿恣他游泳,击剑,马术那些,暑假都有学,我对他们就一个原则,只要想学的都能去学。”

听到这陈瀚海句话,桑意眼睛亮了一下,报兴趣班,这曾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海哥,我看不用了,桑意她啊,性格太古板了,每天就爱死读书,对那些事情,应该不会感兴趣的。”赵梦却慢条斯理喝了口汤,朝陈瀚海如是说道。

桑意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出了一句令赵梦讶异的话来:“陈叔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报绘画班。”

“绘画?当然可以啊!我刚好认识梧州几个有名的画家老师,你可以跟着他们学。不过一开始就跟着大师们学,只怕有些吃力。”陈瀚海语气轻松回答她,却又多了丝顾虑。

桑意目光坚定:“陈叔叔,从小学开始,我就在我爷爷那里学习书法和国画,我爸也精通这方面,教导过我不少,艺术是相通的,我觉得对我来说,课程应该不难。”

骤然听到她提起自己的亡夫,赵梦生怕败了陈瀚海的兴致,惹他生气,赶忙白了桑意一眼:“桑意,你闭嘴!好端端的吃着饭,突然说起这些晦气的人干什么?”

陈瀚海却反而对桑意多了些欣赏,他发现这个孩子虽然外表看起来温吞,不紧不慢的样子,但实际上很有自己的主见。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赵梦肩膀,向桑意点了点头:“行,桑意想学就让她学,过几天我就让司机,专门接送你去上绘画班。”

吃过了晚饭,桑意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床铺,将自己偌大的包里那为数不多,洗的快掉了色的几件衣服和裙子,挂进了宽大的粉色衣柜里,挂完以后,那里仍然空得很。

随即,她又将包里那张被她用塑料膜层层包裹住,很爱惜的那张照片拿了出来,摆在自己白色的书桌上,轻轻擦拭了一下,那张照片上,是父亲桑文笙,在一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花地前,搂着小学六年级时的她肩膀,笑容灿烂。

桑意伸出手指,抚过照片上那片茂盛的向日葵,就如同抚上了金黄色的太阳和炙热的希望,听到了在那遥远的地方,梦想召唤着她前进,听到了父亲经常在她耳边说起的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桑意!谁让你把这张照片摆书桌上的?”一道尖锐的声音,骤然从她耳后传来。桑意被吓得不轻,立即将那相框按倒在了书桌上,回头正好对上赵梦那双,气得赤红的眼睛。

赵梦走上前去,伸手欲拿走那相框,桑意却先她一步,将那张照片塞回了自己脚旁大大的书包里。

她气的不行,转身将房门关上后,又指着桑意骂出了声来:“你摆到这里,万一让你陈叔叔看到了怎么办?你这不是存心让他难堪吗?我告诉你,你别想毁了我,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富贵生活!”

“妈,你别生气,我知道了。”桑意冷静的听着这种指责,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赵梦时不时会就对她发泄出来的情绪和怒火。

一个彻底失去了安全感,一切交由外界决定的女人,向外寻求到的任何东西,都会是她眼中无比重要的救命稻草。

赵梦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却又说了她好几句,才离开房间。

深夜,桑意躺在这张柔软而宽大的公主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窗户外隐隐透着月光,她却能感觉到,或许是今天一天的奔波劳累,以及遇到的各种事情使然。

她许久不曾感到难受的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隐隐的钝痛,例假导致的痛经,也令她小腹刺痛不已,她明白,如果不吃药的话,恐怕今夜,她根本无法入眠。

于是,一身白色棉麻睡裙她坐起身来,纤长的手指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下,拿起眼镜在鼻梁上戴好,又走到自己的书包前,从里面拿出了自己每天都会随身携带的,缓解心脏不适的美托洛尔,以及一板止痛片。

房间内并没有水,所以她必须去厨房里接水服药,她拿上那小瓶的美托洛尔和止痛片,以及桌上的玻璃水杯,走出了房门。

房门外,一片寂静黑暗的偌大别墅里,因为空旷和宽敞,反倒使得连回音都能清晰听到,桑意不想吵醒任何人,并未开灯,将脚步放得极轻,走向了客厅的厨房里。

在那黑暗里闪着蓝光,看起来非常高端的饮水机前,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按下了机器的出水键,成功接完了一杯水。

转身的瞬间,桑意却在夜色里,恰好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她差点惊呼出声,立即护住了装着水的杯子,手里的药瓶却掉落在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额上传来一阵微疼,月光下,那人清瘦的身影,站得离她极近,使得她能透过那人混合着烟味和薄荷清香的上衣,清晰感知到他身上的温度。

桑意伸手揉了揉白皙的额角,抬起她在黑夜里模模糊糊的视野,却正好对上了陈恣那双黑棕色的,在夜色中仍旧有神的眸子,以及那张五官轮廓,利落好看的脸。

这一瞬间,她的心脏差点停跳了一拍。

脸上的温度在黑夜里极剧攀升,活了十五年,桑意第一次在这样的寂静里,清晰听到自己在这种陌生情绪下,心跳加速放大的声音,而她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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