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里奈醒来时，月色已经占据了整个天空，她起身，赤裸着双脚走出房屋，站在庭院中，望着牢牢紧闭的大门。
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抬脚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拉开大门，只是手还未触碰上门栓便被虚空中的东西给制止。
那张本就苍白的小脸在月色下显出属于病态的惨白，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她拼命想要抹去泪水，却怎么也做不到。
紧闭的大门就像是她和犬大将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一般，并不是凭借着喜欢就能够打破的。
里奈自嘲般的笑出声，没有再犹豫的打开紧握的锦囊，原本安静躺在里面的符咒瞬间无风自燃起来，幽幽的狐火照亮那张决绝的小脸，直至符咒燃尽，重新归于寂静的黑暗。
……
漆黑的夜色笼罩整个京都，乌云遮蔽天际的弯月，偶有夜风拂过，吹动起茂密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动，为静谧的街道平添着几分莫名的诡谲。
白日热闹的街道此刻家家户户皆紧闭门窗，就连那照明的蜡烛也没有几户点亮，只因除却祭祀之日外，夜晚皆是百鬼出没的时间。
与街道的萧索不同，被神明所庇护的王宫之中仍可窥探到微微的烛光，随着敞开的窗户而不断摇曳，照在美艳绝色的女人身上，拉长的影子在晃动间似有九尾浮动。
葱白如玉的手指轻柔的抚上陷入沉睡的少女的眉间，一缕妖力自指尖钻入其中，驱散女孩心底的恐惧与不安，让她可以更好的休息。
“都结束了，好好睡一觉吧，奈奈。”玉藻前将里奈鬓边的碎发拨开，眸中是化不开的心疼。
一想到在西国时所见到女孩的模样，他便觉得当初不应放她离开，不过短短数月，原本被他养的白嫩嫩的小姑娘，面色惨白又瘦弱不堪，令人心疼至极。
他安静的坐在一旁守着熟睡的女孩，直至日升月落，明亮重新笼罩大地。
透明的结界笼罩在整个宫殿之上，屏蔽着外界的干扰，也隐藏着女孩的气息。
……
里奈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又光怪陆离的梦境，梦中斑斓的色彩、扭曲的纯白……那些信誓旦旦立下的承诺与强烈的爱意最终都化作坚固的牢笼，将她禁锢其中。
心脏仿若被一只大手握住，胸口的沉闷带着无言的悲鸣，最终化作阵阵钝痛。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她努力的想要挣脱那近乎窒息的感觉，最终，那双耀眼干净的黑眸猛然睁开，里奈坐起身，汗水早已打湿了单薄的衣衫，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娇小的身体不自觉蜷缩成一团。
那张秀气瘦削的小脸苍白至极，随意散开的黑发被汗水打湿沾黏在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喝点水吧，你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奈奈。”
女人温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同时那如玉般的手指拿着盛满温水的茶杯递到了里奈的面前。
混沌的大脑让里奈一时没有缓过神，却下意识按照女人的话，乖巧顺从的将杯中的水喝下大半。
温热甘甜的液体划过干涩的喉咙，也抚慰着那因过长时间未曾进食而传来灼烧抽痛感的胃部。
疼痛缓解后，女孩才有心情将注意力放在周围那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环境上。
她苍白着小脸，侧头望向那跪坐在身旁的女人，缓缓眨了眨眼睛后，才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轻声唤道：“……姐姐。”
玉藻前将杯子放回托盘中，他将里奈搂入怀中，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女孩瘦削的后背，“都结束了，奈奈不要害怕……”
温柔娇媚的女声刻意放柔几分，带着安抚的意味。
里奈将头轻轻靠在玉藻前肩头，明明是不同的人，可她从玉藻前身上感受到了和翠子姐姐一样的感觉，让人安心又眷恋。
她阖上眼眸，仿若身旁人就是她最喜欢的翠子姐姐，开始小声又带着委屈的说道：“我不害怕的，姐姐……只是，只是好想你啊……”
明明说着不怕，可声音中却满是哽咽与颤抖。
玉藻前垂眸不言，只是安静的听着女孩断断续续的诉说着思念，直至这份思念变成低低的抽泣，再到重新因孱弱的身体而陷入沉睡中后，他小心的将里奈放回柔软的床褥间。
柔软的指腹将里奈眼角的泪珠拭去，他轻笑一声：“稍微有点嫉妒翠子啊……”
被敏感警惕的小兔子全身心信任着，怪不得会让翠子在被妖怪偷袭到奄奄一息时，还不忘记传信于风神，让那位堕落的神明去照拂于她。
虽未曾与他说过，但没关系。
他会照顾好这孩子的。
玉藻前再次将自己的妖力没入到女孩的身体中，和上次近乎崩坏的躯体比起来，这一次，里奈的身体被犬妖温养的极好，虽说并未将那霸道猩红的妖力完全消除，却将亏损的内里修复大半。
温和的妖力游走于少女身体的每一处，修复着那未被治愈的细小伤痕。
在玉藻前的陪伴下，里奈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不少，就连原本减退的食欲都恢复了七七八八。
再加上玉藻前给里奈投喂的各种精巧美味的点心，虽那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脸颊肉没有长回来，但至少里奈瘦削的身体稍微长出了点肉来。
给里奈喂了块桃花样式的点心后，玉藻前看着拿着点心小口小口吃起来的女孩，满是温柔。
“奈奈……”他轻声唤道。
里奈咽下口中的点心，目光茫然的望向玉藻前：“怎么了，姐姐？”
“以后有何打算？”玉藻前并未直接挑明想让里奈留下的想法，只是温柔的询问她的想法。
“……以后吗？”里奈仰头，望着那被四四方方的庭院所圈出的一片天空，明明是同样的湛蓝，却莫名透出几分无端的压抑，一如在西国时。
拿着点心的指尖微微用力，酥软的点心瞬间被捏碎，残渣落在里奈的衣摆之上，但她并未在意，而是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望向玉藻前：“我想要去找翠子姐姐，找到她……然后回神社。”
“奈奈是这样想的吗？可是去找翠子的路途会很辛苦的，路上或许会遇到各种妖怪……”玉藻前将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一一罗列出来，他目光温柔又满是担忧，伸手握住里奈稍显冰凉的手。
“所以，奈奈……”
“所以，我希望姐姐可以教我如何去消灭那些妖怪。”里奈直视着那双青眸，目光坚定，“只要自己足够强大，那么那些危险就都不会是阻碍。”
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中似是落满数不尽的星光，耀眼又夺目。
“可是，奈奈我不希望你涉足到危险之中。”玉藻前向前微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他抬手轻轻拂过那张还略显苍白的小脸。
“留下来，陪着我，不好吗？”压低的声线透着莫名引诱的意味，青眸暗光流动，一字一句间皆是期望。
脸颊传来微微的瘙痒，但里奈并没有推开玉藻前，她微微侧头，柔软的脸颊在女人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带着说不出的乖巧温顺。
但说出的话却并不没有按照着玉藻前所期望的那样。
“姐姐，谢谢你的好意。可是……”她弯起眼眸，淡粉的唇瓣微微勾起，“我不怕，只要能够找到翠子姐姐，那些……我都不怕。”
娇养的雀儿生出了翱翔于天际的想法，天真的以为外面的世界是同温室一样的安全。
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折断那飞翔的羽翼，将她重新关入安全的温室，这样便可以永远留下了陪着他。
玉藻前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女孩裸露出来的脖颈，纤细白净，似乎只要手指微微下移，便能够将她彻底握在手心。
只是……
重新对上那张满是信赖与笑容的小脸，他将手收回，带着几分纵容无奈的拍了拍女孩柔软的发顶，“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接下来的训练可不许喊苦喊累。”
“身为老师的我，可是格外严格的。”
里奈：“我会努力的！”
望着女孩惊喜又乖巧的笑容，以及立刻表示自己会加倍努力的样子。
狐狸眸中不加掩饰的温柔加深几分，他将剩下的点心推到女孩面前，“在努力之前，要先照顾好自己。”
女孩笑眼弯弯的接过点心，鲜活又明媚的笑容像春日盛开的繁樱，不自知的吸引着其他人的视线。
向往自由的鸟儿即便被折断羽翼也不会选择妥协，被囚禁于笼中的结局只会是死亡。
所以这样就是最好的安排啊。
轰隆——
刺目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色，伴随着雷声响动，豆大的雨水劈里啪啦的砸在变作废墟的断壁残垣之上，洗刷着扬起的灰尘。
银发金眸的男人站在废墟之间，原本一直被小心护在怀中漂亮精致的珠宝首饰早已掉落一地，即便被污泥弄脏也没有得到主人的一分关注。
他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那双暗金色的眸中是无法掩盖的愤怒。
即便气味被雨水冲刷大半，但嗅觉灵敏的犬妖依旧能够捕捉到那残留的属于恋人的气息，还有……一丝并不明显的，属于其他人的味道。
突然，他抬起如血般猩红的眸子，直直的望向某处，抬腿走过去。
在那不起眼的角落中，坍塌的屋体将一切掩埋于下面，随着风刃的使出，周围的一切皆化为灰烬，露出那未来得及被销毁的锦囊。
他刚想要弯腰捡起，但手指还未触碰到，那枚早已破败不堪的锦囊瞬间燃烧起来，诡异的妖火不消片刻便将之付之一炬。
男人的眸色更冷几分，胸间无法抑制的怒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他的珍宝……被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