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1 / 1)

或许是烧得太厉害,连她也会自厌自弃,想豪赌一次,将全部身家压在桌上。

他并未勃然大怒,指责她胡言乱语,也未露出半分得遇知己的欢喜,平静得像是局外人:“阿奴,你烧糊涂了。”

她的手指热得能将人融化,这样的高热是会要人性命的。

“郎君不喜欢做皇帝么?”她毫无预兆地亲了他一口,“我很喜欢做皇后的。”

多亏近处无侍婢随从服侍,沈之衍还能忍受她的胡言乱语,柔和道:“皇后是你我的姑母,阿奴,醒一醒。”

姜珮却摇摇头,大概将后位当作一个可以随手赠送的玩具,因为她任性会哭闹,姜皇后作为长辈就可以送给她做,委屈得眼泪汪汪:“可我喜欢……”

沈之衍对于皇位并无太大的野心,他受父祖影响,对于做一个像父亲那般的帝师更感兴趣,将姜珮揽在身前,抚着她柔软的发心:“我朝立嫡为重,等皇后有了嫡子,沈家自不会袖手旁观。”

承恩公府同意将姜珮嫁与他,难道存的不就是这份心么?

姜珮享受着那只温凉的手,她的理智已然恢复了一些,可是沈之衍半点也不生气,反倒激起了她的胆量。

“陛下喜爱贵妃和大皇子,才不在意姑姑,她又不喜欢做,为什么不能给我做。”

她既然病了,索性把胡话说个够:“你以为我阿耶为什么肯许婚……还不是瞧中了郎君是天纵英明,有雄顾天下之志,将宝押在你的身上。”

那纤纤的指点在他的心口,她咯咯笑道:“傻瓜,被骗了。”

沈之衍的面色微变,抱着她的手臂也收拢许多,可语气还是温和的:“那阿奴呢?”

她眨了眨眼睛,像是要同他说要紧机密,凑近些许,却是趁机在他面上连亲了几下:“我喜欢做皇后,但更喜欢和郎君在一起,皎皎最喜欢弘微了……”

女郎的唇热而软,一触即分,湿而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处,说着些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胡话,她像是得到了比后位更新奇的玩具,爱不释手:“郎君这样聪明,却不躲开,还这样牢牢地抱着我,一定早就心悦我了,想被我亲是不是?”

他作势要松开,无奈道:“你大约是醒了,坐直些,不要磕到头。”

姜珮自然不肯依,反而闹得更厉害些了,声音疲倦而虚弱:“我不要……你平时都不抱我亲我的,就这么一刻都不肯给我……我难过得很,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娶我?”

她一会儿笃定地说他爱她,一会儿又控诉他的薄情,又这样娇弱,沈之衍想,除了给她用药退热,他是否该继续服用一粒药。

他不该放纵自己靠得这样近。

用人不疑……然而这两次的经历让他难以相信张医士的改良药方。

好在他现下有更为妥帖合理的泄|欲之处,一时不急,还可以耐着性子喂她吃药喝粥。

姜珮拗不过他的力气,还是被迫倚在靠枕上,一口一口喝粥,听他问道:“为什么喜欢做皇后?”

这理由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么,承恩公府的辉煌虽有一小部分是靠男子读书进取所得,可一大部分却是依靠她的姑姑封后,姜珮慢吞吞地回答:“因为我觉得郎君要是做皇帝,百姓的日子起码不会比现在坏,不会有更多的人流血。”

“……你总不会立旁人做皇后呀……”

“流血是必然的事情,这不能完全怪罪陛下。”他道,“今日帝位上若换作是旁人,也一样无力。”

姜珮瞪大了眼睛,太阳从西边出来,沈之衍会为他刀下亡魂说话。

沈之衍替她擦拭唇角:“阿奴,同我在一起就这般要紧么?”

姜珮点点头,乖巧得不像话,抬起头小心翼翼问他:“你就不能喜欢我多一点么?”

他说起话来总是平和态度,就算是男女调情敷衍的常用话,也被他说得像是安抚小孩子:“阿奴很讨人喜欢的。”

姜珮正为愚弄到他而得意,他却起身摇铃,唤来九畹九英:“夫人这几日身体不适,就由你们二人贴身照料,没有我的意思,其他人一概不许近身。”

九畹和九英不问为什么,只应了一声是,端着烈酒与绸布,预备替主母解衣擦身。

而他只留下一句男人最常糊弄女子的话:“我还有些事情,等忙完再来看你。”

周跃远远立在廊下候他,沈之衍轻声一笑:“都听到了?”

周跃冷汗淋漓,主公信任他,连与夫人独处时,也是用他守门,可是夫人那些大逆不道之言连他听了也心惊肉跳,站在远处避嫌。

他低头道:“属下什么也没听见。”

虽说主公并未应答夫人,可据他私心揣测,如今天下分崩离析,总要有一个人将之归于统一,主公岂无此意?

沈之衍不去拆穿他的谎言,向外走去:“怎么出了纰漏?”

周跃气愤不已:“主公原定保护卫娘子的人手大多去保护夫人,那匪徒以为大夫人必定也在其中,反而弄巧成拙。”

沈之衍颔首,事情已经过去,再计较无意义:“母亲可还安好?”

“大夫人服了药后一直睡着,半个时辰前才醒。”

周跃有些不解,大公子为何还要将风宁居的旧婢留下:“虽有主公派去的人看着,可大夫人想来已经知道了。”

沈之衍点破他的心思:“那些人无非给母亲传些言语,做不了什么,若没这些人相伴,母亲会寂寞的。”

他应一声是,随在沈之衍身后进入县衙私下设的囚牢前才忍不住出声提醒:“主公……”

“何事?”

沈之衍见他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手指在下颌边轻轻一抹,指腹留下一道香腻的红痕。

他眉心微蹙,拿巾帕用力擦拭几下,见周跃不再局促,才温声道:“无事。”

地方上总有些肮脏事,天子已无力计较这些,沈之衍也未寻县令的麻烦,只是以温和的姿态征用了一下。

草席上的年轻女子被锁链缚住四肢,她气息微弱,但捆绑她的人仍不放心,连口都被堵住了。

周跃扯掉她口中的布条,照面泼了一瓢冷水上去。

她悠悠转醒,意识逐渐清晰,第一眼看到的,竟是那个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男子,狠狠唾骂了一声:“沈之衍,你好生无耻!”

先让仆妇押着阿母在众人面前大闹了一场,而后又调包车马,假造炉灶数量,调遣甲士沿途戒严,只为引她入瓮。

他早就防备着自己会来截人。

“兵不厌诈,青禾娘子未免太轻敌了些。”

暗牢灯火闪烁,为他隽秀清雅的面容增添了些阴冷嗜血的意味,轻声一笑,落在她耳畔似含讥讽之意。

成王败寇,他就是在讥讽她。

“事已至此,何必多言?”她的双眼充满仇恨,“沈之衍,你大可不必这样假惺惺地装仁义,沈珪杀了我阿父,夺走我阿娘,今日你杀了我,也是你们沈家一脉相承的手段!”

她眼中含泪,听保护她的乳母说,原本阿父已经救走了被沈珪强占的阿母,可是沈珪不顾阿母有孕在身,当着阿母的面,亲手将阿父的头斩下送给狗皇帝做贺礼,仕途从此更上一层楼。

沈之衍点了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好,对周跃道:“送陈堂主上路。”

周跃一向只听主公的吩咐,并不顾忌旁人,他对女子并无虐杀心思,取一柄锋利短刃,步步紧逼。

她忽而出声:“等等!”

沈之衍抬手,周跃停下了脚步。

陈青禾不甘道:“你饶了我那些部下,他们都是为生计所迫,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我死无憾!”

沈之衍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他平和道:“他们都在奈何桥候你,陈堂主痛快些下去,也能早些与他们相会。”

陈青禾不敢置信:“你杀降!”

她清楚得很,流民造反为活命,自己昏死,必定会有人倒戈,可沈之衍竟残忍如斯:“那你何不一并杀了我,还大费周章带我到此做什么!”

“想瞧瞧陈堂主还能说出些什么来,或许母亲还能见你一面,”沈之衍赞同她的话,“如今看来,确实是浪费了力气。”

陈青禾面色几度变换,她太久没见过阿母了……可她不想求沈之衍。

“不然陈堂主以为在下要做什么,恳求你留下自己那条性命,与我重修手足之情么?”

沈之衍俯视着她,再温和的口吻在这种情景下也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我向来尊重旁人的意愿,但陈堂主除外。”

他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顺手将一枚黄而旧的珠花丢与她:“如在下猜想得不错,陈堂主本计划今日以数倍于沈家的人马劫掠车队,斩我首级、夺我母亲、辱我妻子,还要剖我的心肝祭奠一个反贼。”

陈青禾怒目而视:“我没有想辱你妻子,只想杀你,是她先射了我好几针!”

若不是沈之衍关心则乱,调了许多人手去保护那个娇弱无用的女郎,她才舍不得分出许多人手出来劫持姜珮!

“阿奴射你,是因为爱我。”

他平静无波的神情里露出些许厌恶:“你有意伤她,就该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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