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瑜，你姐呢？”
余晚一边问一边自二楼下来，加快脚步往餐厅去。
余晚今年四十一岁，修剪得十分精致的头发挽在脑后，珍珠耳钉躲在黑亮的头发后面，低调又优雅。她一身昂贵的套装，在家里也照例穿着高跟鞋，从楼上下来时，明显加快了脚步，发丝微微颤抖，依然保持着那种说不出的骄矜。
餐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桌上的早饭倒是都被消灭了，只有角落的那个位置，牛奶和面包还完整搁着。
“嘉瑜，李嘉瑜！”余晚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便提高音量，连名带姓喊了起来。
几分钟后，李嘉瑜从楼上下来，一脸不耐烦看着她妈，问：“你一直喊什么呢，大早晨的，烦不烦人？”
“你姐呢？”余晚道，“怎么没见她人？”
“她？”李嘉瑜翻了个白眼，慢悠悠说：“我又不是她的保姆，她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你和你姐的房间挨着啊，她出门你没听见？”
“没。”李嘉瑜走下楼梯，把书包背好，转头向余晚做了一个鬼脸，说：“她的事，你最好一句都不要问我。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搞坏了！”
李嘉瑜说完就要走，余晚无奈只能拉住她，“等等你哥，和你哥一起去上学。”
“我不！”李嘉瑜甩开余晚的手，冲出家门。
李嘉致这时也出来了，急匆匆换鞋要追出去。
余光扫到他妈余晚一脸的气色，便开口安慰：“妈，你别生嘉瑜的气，你知道她睡觉睡得死着呢，别说崔余姐姐从房间出去，就算走到她房间里，嘉瑜也听不见。”
余晚的脸色缓过来一些，拍拍李嘉致的肩膀，柔声道：“走快一点，追上嘉瑜，和她一起走,否则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前天老师打来电话，说嘉瑜又逃课了。”
“我知道。”李嘉致点头。
“明年就要高考了，要好好学习。”余晚在后面跟着，嘱咐李嘉致，“我最近工作忙，你多照看着你妹。作业也监督她做完。她再逃课，你不能和你爸一起瞒着我，要告诉我。”
“好，知道了。”李嘉致匆匆挥手，“我去追嘉瑜了。”
“去吧。”
余晚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叫住李嘉致。
“对了，嘉致，你见你姐没？怎么一大早就没人影了。”
李嘉致脚步一顿，微微犹豫了一下，才道：“没有。”
“你也没见？”
“哦。”李嘉致声音含糊，“起床后就没见崔余姐姐。”
“好吧。快走吧。”余晚挥挥手。
余晚站在门口目送李嘉致走远了，这才叹了口气往回走。
这一对双胞胎，今年十七，读到高二了。哥哥李嘉致成绩还好，在班级能拿到前十名。可是妹妹李嘉瑜就不一样了，这孩子之前成绩还不错，可自从把崔余从乡下接来，知道还有崔余这个姐姐之后，她就开始作天作地。
余晚以前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被她丢在乡下的女儿崔余，接崔余回家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另一个女儿嘉瑜。总之，这俩孩子就是她的债，每天让她一脑门官司，现在想想，还不如不结婚的好。一个人想怎样就怎样，干嘛生了这些债出来。不过还好，总算要送走一个债了。能让她清净清净。
余晚回到家里，看见没有动的早餐，又想起了崔余。今天她特意推了工作，带崔余去买些必需品。崔余一周后的飞机离开，国外哪哪都好，可是生就一个中国胃，好多东西还是要带一些过去。余晚列了几项一定要买的，比如一些榨菜辣酱什么的，她记得崔余喜欢吃，因为平时吃饭，这些年崔余净捡着那些个酱菜配饭了。而且崔余不喜欢吃肉，大米饭馒头配酱菜是最爱，到了国外，她那个肉食动物亲爹再饿着这孩子。
余晚越想越头疼，不知道当初答应让崔余大学毕业后出国是对还是错。那个亲爹太不靠谱，比自己还不靠谱，送过去行不行？
余晚长长舒了口气，行程已在眼前，还是暂时不想了。只能走的时候给崔余多准备一些东西带着。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了。
可是崔余一大早却不见了。
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个人影。
李嘉致从家里出来，没走多远就看见正在等他的嘉瑜。
李嘉瑜背着书包，歪歪斜斜依靠着路边的树干，斜眼看见李嘉致，立刻跳上前。
“你和咱妈说了？”劈头就是一句质问。
李嘉致皱皱眉，“你看你身上，都是些什么啊。”
李嘉瑜不以为意地拍了拍弄脏的衣服，不放弃问：“我问你呢，你是不是给咱妈说了！？”
“没有。”李嘉致道，“我什么都没说。”
李嘉瑜闻言开心了，轻哼一声，又瞪向李嘉致，“你可要清楚，谁才是你亲妹妹！她可是咱妈和别的男人生的，她不是你亲姐，我才是你最亲的亲人。”
“行了，别说了，别让妈听见了。”
“怎么会，咱妈又没长顺风耳。”李嘉瑜说着话，伸手去拉李嘉致书包的拉链。
“干嘛？”
“让我抄抄你的数学作业。”
李嘉瑜没等对方同意，便已经从书包里把李嘉致的数学作业拿了出来，抬眼寻一块阴凉处，准备把作业抄完再走。
这边抄着也不消停，嘴巴里一直念叨崔余那个野种，一大早就跑出去，背着那么大一个背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逃荒去了。
李嘉致听了一会儿，阻止说：“好了，你别骂了。”
李嘉瑜的眼睛又立了起来，“你又向着她？我骂她，你不开心什么？”
“我是为你好。”李嘉致苦口婆心，“你骂习惯了，在妈妈面前也会骂人的。你忘了上次你不小心当着妈的面骂她，被妈罚的事？”
“切。”李嘉瑜哼道：“反正她很快就走了。”
“是啊，你不能再忍一忍？”
“哥。”李嘉瑜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你说她亲爸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说她长得像咱妈，可我觉得不像，她那个死样子，肯定是像她亲爸。”
“好了好了。”李嘉致指指李嘉瑜的数学习题册，“你专心一点吧，抄都抄错了。”
“哪里错了？”
“串行了！”
被李嘉瑜称为“死样子”的崔余，此刻正从公交车上下来。
下了公交车再走不到两分钟就到学校了，她今天一早过来，是要办大事的。
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正闷头往教室走，只有崔余一个人和他们反方向，崔余大步流星往前奔，来这么个大早，就是想在上课前，把就业办的老师堵在办公室。
可到了才看到，办公室门还锁着，崔余便站在门口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和蔼可亲的刘寻老师才来，远远看见崔余，十分惊讶。
“崔余？是崔余吧，你怎么来了？”
“刘老师，早上好！”
崔余和就业办的刘寻老师打过交道，刘寻因病调到就业办前，曾经带过崔余他们小半学期的课程。后来崔余要出国，来来回回也跑了不少就业办，整个学校毕业出国的人不多，所以刘寻记得崔余。
刘寻临近退休的年龄，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庞，看着崔余，一边笑，一边拿钥匙开门。
他本来是授课教授，可是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这才调到就业办。从口袋拿出钥匙，手还有点抖。开锁是有点困难。
崔余赶紧把钥匙接过来，对刘老师说：“老师，我来开门。我怕您上午忙，找不到您人，就早早来了。”
这一接不要紧，刘寻微微一滞，不敢相信看了一眼崔余。
在刘寻的记忆中，崔余是个特别安静的女孩。她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一群人中，大家高谈阔论，只有她自己呆呆坐在窗边，出神瞧着外面。
她不爱说话，不喜交际，偶尔见她，也是独来独往。
前段时间办手续，她不愿意和教务处的一个老师打交道，拖了几天的表格没有上交，最后她妈还因为这件事跑了一趟学校。
可这么一个人，今天竟会主动接过钥匙开门？
刘寻诧异之际，门打开了，他客气对崔余说：“坐吧，找我什么事？你不是要出国，手续都办好了，有什么落下的？”
“没有落下的。”崔余没坐，站在刘寻办公桌前，微笑看向他。
见刘寻拿起手边的茶杯，崔余顺手拎起桌上的暖水瓶，“刘老师，您把杯子放桌上，我给您倒水，别烫着了。”
“你这孩子。”刘寻笑了：“才几天不见啊，怎么突然长大了。你大一的时候吧，还是我苦口婆心劝你进校园报的。当时要办报纸，我第一个就想起你来了。那文章写得，花团锦簇的。就是不爱说话一孩子，太安静了，都给埋没了。如果不是偶然间看了你的文章，怎么能知道你这么有才华。现在这样好，真的，以后走向社会，太安静太老实，会吃亏的。”
崔余听着，已经把水倒好了，放在刘寻手边。
“嗯，是，老师，我记住了。”
“挺好。”刘寻定睛看向崔余，“都要出国了，又跑来一趟。说吧，什么事。”
崔余开口，没再绕圈子，“刘老师，我知道我们这一届的毕业生就业问题差不多都解决了，我想求您看看能把我分哪儿去。”
刘寻听着，喝了一口水。这一听完，水差点喷出来，不敢相信看向崔余：“啊？你要工作？你不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