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宅子(1 / 1)

尉迟玚特意把‘阿杨(玚)’两个字念的重了些,眸光一沉,暗示阿福。

阿福看了大人身侧的容乐一眼,瞬间会意,笑嘻嘻的挠了挠后脑勺,道:

“阿勇昨日已经告诉小的了,两位想这里住多久都行,主子外出云游去了,一般没有个三年五载的,都回不来!”

阿福说完悄悄的看了尉迟玚一眼,心里有些犯嘀咕。

他没骗过人,不知道这样说,主子是不是满意。

此宅是尉迟玚的私产,阿福也是他雇来的,平常看看门打扫打扫。

这段时间,尉迟玚感受到容乐每夜都翻来覆去的睡的不安稳,想来可能是因为和自己这个‘陌生人’同睡的缘故。

正巧自己又有一处宅子离猎户的家不远,他索性就给了猎户一笔钱,在感谢之余,还请他们编了这样的一段话。

“辛苦这位小兄弟了,那我们这段时间就叨扰了。”尉迟玚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带容乐走了进去。

容乐穿过大堂,发现桌椅竟然都是红木的,挂在正堂中间的水墨画,笔法轻盈,深浅有度,一看就是名家所作。

在画的下方,摆着剔透纯然的翡翠玉盘,成色极为上佳,价值不菲。

她从小就被养母教怎么识别珠宝字画玉器瓷器等各类收藏品,还被带去各种拍卖会。

所以在鉴宝方面,还是有些经验的。

“这个屋子的主人财力雄厚,看陈设应该也是书香门第,可怎么就把宅子修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容乐不解的喃喃自语

尉迟玚也环视了一圈,解释道:“相比于闹市的繁华,这里虽偏了些,但是依山傍水,极为安静,很适合修身养性。”。

陌生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自己已经许久不曾来过了。

上一世,在养父尉迟泰临终之前,告诉了尉迟玚真正的身世。

他其实不是自己捡来的孤儿,而是他的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

尉迟家只有一个女儿,当年饥荒,收养了差点饿死的年仅五岁的尉迟泰。

他的母亲尉迟姗原本是骠骑大将军萧远的妻子,两个人琴瑟和弦,极为恩爱。

一次宴会上,皇帝看上了尉迟姗,那时正好边境有外族进犯,皇帝就派了萧远前去。

在即将班师回朝的时候,皇帝故意陷害萧远私通外敌,意图谋反,按律株连九族。

私下里,皇帝以此来威胁尉迟姗,让她和萧远和离,并且要和自己在半年内春风几度。

若她答应,他就放过萧远,还会给萧远许多赏赐。

尉迟姗逼不得已,最终还是极不情愿的答应了皇帝要求。

后来,皇帝即将按照约定放过她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尉迟姗本想悄悄的落胎,却意外被皇帝得知,强制她必须生下腹中的孩子。

养胎的期间,皇帝将尉迟泰封为丞相,并让尉迟姗住在自己的哥哥尉迟泰的府中。

因为丞相府离未央宫很近。

尉迟姗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下,变的终日郁郁寡欢,她恨皇帝,恨这个孩子。

最后,在她生下尉迟玚的次日夜里,上吊自尽了。

当尉迟玚得知这一切的时候,自小以‘礼义廉耻’恪守本心的他,信念感陡然崩塌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出生是这么的不堪,自己对于亲身母亲来说是最为痛苦的存在,从出生开始就不是不被祝福的。

更没想到自己一直竭力辅佐的君王,竟然会做如此违背人伦纲理的事。

加上养父(舅舅)离世的打击,尉迟玚守孝之时,就从京安搬到了这个宅子里,谁也不见,也不说话。

那段时间,容乐不管不顾的留在了他的身边,将他从漆黑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尉迟玚想到这里,低头看了身侧的人一眼,心头一股暖流划过。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那些回忆还是历历在目。

上一世,他刚开始搬进小屋的时候,除了原本打扫的阿福,吩咐谁也不让进院子。

“大石头,大石头!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你若是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走,到时候饿死在你门口!哼!”

容乐背着个小包袱,真的就这么的守在院子门口,不吃不喝。

过了两日,阿福看她奄奄一息的靠在门框边,实在是不忍心,偷偷的将她放了进来。

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变本加厉’的闯入他的生活中。

比如,他基本一天都不吃饭,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容乐就找了一把刀,将门拴撬了,端着食物强行让他吃下。

除此之外,她每日从早到晚,都会不停歇的同他讲许多话。

最初是一些励志故事,内容大致是讲一个人如何从低谷中爬出来。

后来容乐觉得这反而是在刺激尉迟玚,就换成了一些比较有趣的话本故事。

每次她忍不住大笑的时候,尉迟玚总是面无表情,毫无反应的看向前方。

容乐看效果不明显,又找了杂耍艺人——有喷火的,胸口碎大石的,踩高跷的,还有唱戏的,跳舞的,弹琴的....

她在一旁看着津津有味,有时候不自觉的鼓掌欢呼,可他依旧是那副模样。

好像是在无声的告诉她,无论她做什么样的努力都是徒劳。

最后,容乐气不过,就把表演都停了,开始‘恶狠狠’的和他念一些带有‘威胁’意味的故事:

《如何教训一个不听话的人》、《如何在饭菜里悄无声息的下毒》、《二十有余去世的人应该选什么样的棺材最合适》……

日复一日,有这样鲜活而精神旺盛的她在身旁,让尉迟玚紧闭的心门渐渐的打开了。

在某一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打扰他,甚至快天黑了都没有出现。

尉迟玚有些不安,走出房门,环视一圈,到院中也没有看见容乐的身影。

对一旁正在打水的阿福问道:“你今日有看见容姑娘吗?”

阿福将手上的水渍在衣服上随意的擦了擦,弯腰低头回复道:

“容姑娘她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附近的镇子上买点东西,按理说应该在午时之前就该回来了,但是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人。”

他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些担忧:“最近听说这附近的山匪猖獗,莫不是她出了什么意外?”

话还没说完,尉迟玚快步走出了院子,准备去找她。

就在他刚走出院门的时候,就看见容乐哼着小曲儿,慢悠悠的走着,手里还提着一条鱼。

尉迟玚走了到了她的面前,皱着眉头着急的问:“你今日去哪儿了?”

容乐笑嘻嘻的回答,还将手中的鱼举起来:“我今天本想去市集上买鱼,可惜到的时候已经卖完了,只剩鱼饲料和鱼竿在卖了,所以我就想着去钓一条。

可没想到钓了一天了,都钓不上来,最后遇见一个也在钓鱼的人,他听说我的遭遇之后,就送了我一条,嘿嘿。”

不对!

等等,尉迟玚是跟她说话了吗!

三个月了,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容乐惊喜的抬头看向他,眼眸里仿佛藏着万千星辰一般,笑容灿然明媚的拉着他的胳膊:

“大石头,你终于肯理我了!”

“你刚刚是不是在担心我!”

“是不是我今日一天没来找你,你就心里不自在了?”

“果然,就和话本中写的一样,男子就和这鱼一样,要吊着才行!”

尉迟玚:......(就不该出这个门)

之后,她的每日故事就变成了《如何报答救命恩人》、《长时间陪伴一个人是理所应当的吗》、《帮助一个人从低谷中振作后,应该如何不动声色的让他知恩图报》......

“大石头,大石头!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容乐的呼唤声从耳旁传来,将尉迟玚的思绪拉了回来。

走到两个卧房的分别之处,阿福问尉迟玚想要住哪一间,结果问了三次,他都没有反应。

容乐偏头看向身侧的人,用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确认这失忆之症不是变成失明和失聪之症。

“不好意思,刚刚在想别的事情,你们刚刚说什么?”尉迟玚恢复了平常的神态,侧身面对两人问道。

“现在有两个卧房,你想住哪一间?”容乐又复述了一边阿福的问题。

尉迟玚没有过多的思索,直接说道:“左边的这内侧窗户间靠近走廊,不安全,我来住就好。乐儿,你就住右手边这一间吧,朝南阳光也好。”

明明他们都没有进去,他是怎么知道房间内部的情况的?!容乐很疑惑。

“阿福,你把乐儿送过去吧,我这边自己来就行。”

说完,他将容乐的包袱放在了阿福的肩膀上,接着低头朝她笑着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午时一刻,我们膳堂见。”

还不等容乐反应,一旁的阿福低头弯腰抱拳道了一声‘是’,随后就领着她朝右边走去。

这怎么有一种大石头才是这个宅子的主人的感觉?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一把接过包袱,拦住了正准备开门的阿福,目光犀利的问道:

“阿福,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大石头?”

阿福心里咯噔一下,吓的冷汗直冒。

要是让大人知道是他拆了台,那自己之后恐怕没法在这干了!

“姑娘说的那里话,小人今日是第一次见二位。”

他努力的维持微笑,脑海中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得赶紧打消她的疑虑。

不等容乐开口,阿福接着开口着急的解释道:

“姑娘是不是觉得小人对那位公子很恭敬,才会有此疑问?

其实,小人对姑娘和公子的态度是一样的,你们都是主子的朋友介绍过来住的,虽是客人,也相当于是主子了。”

这么说应该没问题了吧!小姑奶奶放过小人吧!阿福的内心在呐喊。

容乐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她就往一旁挪了一步,将门口锁的位置留给阿福来开。

进门之后,容乐将包袱随意的丢在了桌子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感觉还有有哪不对劲,回头接着问道:

“阿福,刚刚选房的时候,为何大石头会对这房内的事这么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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