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殊途同归(1 / 1)

“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那个方向,正是城南监狱。

“加快速度!”炎曜身体前倾,指挥司机道。

居然在这个时候动手!

监狱燃起熊熊大火,看守们正在救火,炎曜飞快下车,往监狱入口奔去。

“小心!”水影惊呼一声。

余光突然见到一名黑衣人窜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跳入了灌木丛中。

“那里有人!”

水影脱下高跟鞋,朝他追了过去,她学过咏春,一般的人不是她的对手。

那人身影很快,水影紧追不舍,与他缠斗在一起,对方武功奇高,水影几个回合却并未落下风,突然旁边有个放牛的小孩路过,不过七、八岁的样子,那人飞快地奔向小孩,掏出匕首,抵住他的脖子。

“救命啊!”小孩慌乱大叫道。

“放了我,否则,我杀了这孩子!”那人威胁道。

水影停下脚步,“好,你放了这小孩,我就放了你。”

那人突然冷冷一笑:“我这匕首,是时候喝点血了!”

电光火石之间,朝那放牛娃刺去,水影本能地冲上去,抱住了小孩,想挨这一刀,然而,预想的疼痛却并未降临……

炎曜突然赶到,生生地替她挡下了这一刀。

他的手臂被划伤,鲜血从警服渗了出来。动作却没停下,一个回旋踢,将刀子踢飞,目光如炬。

那人突然洒了一把白粉,炎曜将水影护在怀里,捂住她的嘴巴,自己屏住呼吸,生怕这粉中有毒。一瞬间,水影觉得外界的喧嚣好像被隔绝了,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炎曜的温度是真实的。

那人抓住空隙,趁势窜入了丛林中,失去踪迹,像泥鳅入了海。

“没事吧?”他见白粉散去,渐渐松开了手。

水影捂住胸口,长须了一口气,道:“还好。”

“下次别再这样了,危险。”炎曜皱眉,心里还有些后怕,要是他来晚了一步,后果会如何,他实在不敢想象。

“知道了,谢谢你。”水影低下头,不去看他,只是拿出手绢,将他的伤口仔仔细细地包扎了一下,避免再度流血。

……

大火终于被扑灭,炎曜立马带着水影进入监狱查看,还好扑救即时,监狱结构并未有多大损伤,只是气味难闻,警员们正在安抚囚犯,统计人数。

他们快步来到阿诚所在的牢房,只见他后背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断气了。

“可恶!”炎曜捶了一下墙壁,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这帮人真是胆子太肥了。

歹徒火烧监狱的目的竟是为了灭口阿诚,他猜的果然没错,此事不简单,还有其他的利益勾结。

水影心中无限唏嘘,为什么好好一条人命,片刻便没了?就像一个梦,被风一吹,就散了,直至虚无。难道人与人之间,真的有命数的不同吗?否则,为何阿诚从出生到现在好像没过一天好日子,而那些纨绔子弟,譬如杜二之流,却能花钱如流水,整日流连于温柔乡?金钱与资本都流向了不配拥有它们的人,而普通百姓却无可奈何。

这样想着,只觉得心中憋闷,她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虽然它就真实地发生在自己面前。目光流连之间,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

“等等,他手边好像留有什么记号!”水影走近阿诚,他的手指上有血,在墙壁上画上了一个符号,应该是被刺杀后,用尽最后一口气画的。

那记号是一条蛇,呈圆形,衔着自己的尾巴。

这是……

“暗夜组织!”二人异口同声道。

难道阿诚是与暗夜组织达成了某种交易,才会谋害杜家?怪不得他说将灵魂出卖给魔鬼,原来是这个意思。

只可惜现在死无对证,无从查起。

“暗夜组织一向计划周密,我注意到那刺客戴着手套,所以刀柄不可能留下指纹,这把刀在上海滩是最常见的样式,从凶器入手,似乎十分困难。”

“先将凶器和尸体带回巡捕房,再仔细研究吧。”

水影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炎曜按住手臂,水影发现那伤口虽不深,血却流了不少,不禁关切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要是发炎化脓就不好了。”

“没多大的事。”炎曜漫不经心道,比起以前在军校的训练,这点小伤,实在不值一提。

“你怎么……不对我说那句话?”水影眸子一抬,对上他的眼。

炎曜不解,问:“什么?”

她学着他的语气、神态,负着手,缓缓道:“不足挂齿,我会保护每一个上海滩的公民,你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这是上次他对琵琶女说的,也是他对上海滩每一个公民的承诺,让水影印象深刻。

“你不一样。”炎曜转头,对水影说:“我们是同行者啊。”

同行者,是和常人不同的存在。

水影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这个案子,不仅牵扯他的亲生父母,还有整个杜家,若是杜家遭难了,股票大跌的话,那最近做空的买家一定会大赚一笔。”

炎曜似乎有些福至心灵,突然沉声道:“下一步,警方可以去查最近股市里大笔做空杜氏企业的账户,一定会有收获。”

暗夜组织与阿诚合作,无非是各取所需。阿诚能报复杜二与杜家,而暗夜组织自然是觊觎杜家的财产,想从中获利。也许暗夜组织还有其他筹谋,杜氏企业已经发行了股票,如今被命案影响,企业股价大幅下跌,做空便能从股市中获得巨额利润,而那些提前知道消息做空的账户就很有嫌疑了。

做空比做多的风险要大很多,寻常人不会轻易做空股价,属于暗夜组织的账户却能提前预判到股价下跌的消息,从而做空,所以调查这些账户,就很有必要了。

“歌厅舞女谋杀案已经了结,但是,我们与暗夜组织的较量才刚刚开始。”炎曜的眸子越来越坚定,在心中默默地立下了一个誓要达成的宏愿。

***

三天后,杜家领走了阿诚的尸体,一把大火烧完,只剩下一抷骨灰。

说是杜家,其实只有杜夫人一人,杜老爷觉得脸上无光,家门不幸,自是不想管这种破事,而杜二更是对阿诚恨之入骨——虽说他曾经和那人有段感情,可是,此人不光让自己被当成杀人嫌犯,蹲了几天牢房,更是让自己脸上无光,名声受损,还领尸体?不朝着他的尸骨吐几口唾沫就算好的。

在意阿诚的,就只有杜夫人一人。

天地之间,唯此一人。

她一身黑色的旗袍,极为瘦削,状态很不好,像是哭过很多次,眼睛肿肿的。

能不哭吗?这可是她唯一在意的孩子,杜二并不是她亲生的,只是杜老爷抱回来寄养在她名下的,她心里对杜老爷厌恶得紧,连带着也厌恶杜二,一出生,就给奶娘带了,她实在没有心情看这个孩子一眼,反正这孩子命好,刚出生家里就已经有很多人疼爱了,难道缺她一个?

至于杜二被抓时,她也只是逢场作戏,演出一个焦急的母亲而已。

可是阿诚却不同,从小就寄居乡下,和他爹相依为命,身边也没有母亲照顾,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长大,而且,这孩子还有缺陷,更让她揪心了。每天,她都在想阿诚过得怎么样,是不是长高了?快不快活?有没有人欺负他?

几乎每天,这些问题都缠绕着她,让她透不过气,浑身难受。天知道她是多想见阿诚一面,哪怕是一眼……

直到后来,他爸带着他过来杜府,用张小妹的身份,杜夫人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每天见到自己的孩子了,怕的却是万一哪天此事被外人知道了,会对他不利。后来这孩子受了大委屈,又换成阿诚的身份,杜夫人知道他心中郁闷,却不能去安慰。很多时候,她只能强忍着自己的感情,连话都不与他多说一句。

可是,如今捧着手上的骨灰,杜夫人第一次后悔了,要是她当时能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孩子,那么,会不会结局就不是这样?

她将阿诚埋在城北的一颗松树下,只希望来世,这孩子能无忧无虑,不要像这辈子般难受了。哪怕来世当一条鱼,一只鸟,都比今生要自由。

水影来到了杜夫人身边,只见她正对着松树发呆,整个人都像没有了精神,那是一种倾颓,写满了厌世的情绪。虽然水影没有当过母亲,可是她却仿佛能理解眼前这个女人,将心比心,这件事情就像一座山,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母亲。

“杜夫人……”

“请叫我钟柔吧。”她的目光对上水影,淡淡道。

“请节哀。”水影嗟叹了一声。

钟柔突然问:“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狠心的母亲?也许如今的因果,全是我的报应。我真的,很失败……”

“这世间的因果,本来就很难说清吧。”水影敛眸,轻声道:“警方在阿诚的房间搜出了一个东西,我想,你应该要知道。”

钟柔抬头,目光落到了水影的手中。

那是一套小娃的红布鞋,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却像被悉心保管一样。

钟柔一眼就认出,这是她怀孕的时候亲手给阿诚做的,也是他们唯一的信物,没想到他却保存得如此完好,难道在他心里,对她这个失职的母亲,不全是恨吗?

甚至,还有一点……爱?

水影将红布鞋递给她,钟柔颤颤巍巍地接过,却听水影说:“其实,那油纸是你故意泄给警方的线索吧?目的是为给阿诚脱罪,也许你早就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想把警方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而不是让阿诚被怀疑。”

“这是我欠他的,”钟柔闭上了眼,突然睁开,十分坚定地说:“我是他的母亲,我有责任保护他!”

“也许阿诚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在最后的关头故意伤你的心,想让你觉得,他早已对你恨之入骨,从而让你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我总觉得,他虽然嘴上说恨你,可是眼睛里,全是对你的爱。”

钟柔有些恍惚,“他真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他真的恨你,也不会将这红布鞋留在手中这么多年了吧。”

钟柔看着手中的信物,背过身去。

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这些天,她真的哭累了,本来就瘦削的身子单薄的像一张泛黄的油纸。

钟柔突然想起自己刚生下阿诚的时候,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软绵绵的,有一次突然哭得很大声,她凑过去一看,才发现这宝宝将自己头顶的头发抓住,自己把自己弄哭了。

真是傻得可爱!

那时的她初为人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宝宝,赶忙将宝宝的肉手从头顶移开,本来就没有几根毛,还被抓得歪歪扭扭的,她爱怜地将宝宝的头发弄顺,开始唱摇篮曲……

回忆是那么遥远,却又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钟柔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想到此,眼泪却像水阀一样打开了。透过朦胧的泪眼,整个世界光怪陆离,像碎成了一块一块的玻璃。

砰的一声,四分五裂开来。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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