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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少年英才(1 / 1)

沈渊到承明殿时,满腹疑虑,不知这位女皇陛下为何如此安排。

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那位陛下的心思他一向是猜不透的,便不多费心思,随遇而安,反正再差也不会比在梁宫时更差了。

正站在庭中,看着商陆与承明殿的宫人将他带来的书及一应物什搬入殿中时,余光瞥见大门外一颗小脑袋在不停地张望。

沈渊过去客气地询问:“小公子,可有要事?”

这孩子约莫九岁左右的样子,非常自来熟地走了进来,好奇地问:“你就是我阿姐从武康带回来的漂亮哥哥吗?”

这是什么形容?

沈渊微不可察地眉头微皱,“漂亮”这个词是沈濯那帮人总喜欢用来讽刺他的词,令他感到不适。

可眼前这个孩子显然并无恶意。

他不悦的情绪一瞬而逝,见这孩子眉眼间隐约与段曦宁长得有几分相似,很快猜出了他的身份,客气询问:“你是……大桓的小殿下?”

段景翊笑容灿烂,很是热情道:“我叫段景翊,你跟阿姐一样叫我翊儿就好。”

他便是段曦宁的幼弟,也是大桓先皇唯一的皇子。因是宫婢所出,并不得先皇重视。段曦宁对他倒是不错,还专门指了少傅悉心教养。

此次南征,段曦宁也是带着他的,只不过因沈渊一直躲在自己帐中,未曾见到过。

沈渊对大桓所知甚少,心中不免疑惑,大桓的先皇明明有皇子,为何会将皇位传于如今的女皇呢?

从未有过如此先例,此事称得上千古奇谈了。

他自己尚且是自身难保,也没心思打听大桓皇家那些事,便没有深想,只当是大桓先皇不拘一格,唯重才能。

自前朝覆灭之后,百余年的乱世之中什么奇事都出过,纲常名教早已被践踏过无数次。

传位于公主,在那异闻频出的乱世中,实在算不得多么惊世骇俗。

段景翊盯着他看,满眼惊艳地称赞道:“沈七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那是一种由衷的赞叹,并不像梁国那些人提起时总带着轻蔑和鄙夷,仿佛他已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般。

沈渊客气地问:“小殿下,到此有何贵干?”

段景翊热情地拉着他的胳膊出了殿门,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殿宇,道:“沈七哥哥,我就住在你旁边的景明殿,以后你若得空,都可以来找我玩儿哦!”

沈渊微微一愣,眉目温和地应道:“好。”

乾阳宫宣政殿内,段曦宁看着进来的老者,起身道:“老头子,今日怎的想起来进宫了?”

老者头发花白,精神镌烁,双目炯炯有神,周身气质透着儒雅端正,一看便知是位年高德劭的大儒。

此人正是段曦宁的授业恩师,梁老太傅。

梁太傅为人向来和蔼可亲,面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亲切得仿佛是寻常人家中疼惜小辈的祖父,丝毫看不出一代大儒的威严。

一听她叫老头子,他胡子抖了抖,气鼓鼓地训斥:“老头子老头子,不老也被你叫老了!叫先生,先生!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不庄重!”

“跟我还装什么大尾巴狼?”段曦宁嗤笑一声,叫内侍给他看座、上茶,这才坐了回去,“这儿又没外人。”

跟小时候拔他胡子、给他茶壶里放花椒面儿比起来,她现在不知道庄重了多少。

梁太傅哼哼了一声,问:“让你找的人呢?”

段曦宁无赖道:“没找到。”

“是没找,还是找了没找到?”梁太傅知道她什么德行,直白地问,“老头子交代你的事,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是不是?”

“诶!老头子,这你可冤枉我了!”段曦宁反驳道,“这回我可是听你的,好吃好喝地待吴兴沈氏那帮人,好言好语打听,真没找到你说的什么竟陵先生!”

“那你打算怎么办?”梁太傅瘪了瘪嘴,“难不成让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给你教一辈子的书?”

段曦宁揶揄道:“这不是正好叫你有事做,省得你个臭棋篓子出去祸祸人。”

“你才臭棋篓子!”梁太傅气得当即就要跳起来,“我昨天还赢了三局!三局!”

段曦宁嫌弃而又直白:“学宫里那帮学子谁敢不给你面子?人家尊师重道,你还当真了?别忘了,你可从来都没赢过我。”

梁太傅泄了气,愤愤地想,谁知道这家伙心眼儿怎么长的,马蜂窝似的,下棋的时候怪招频出,谁能赢了她就有鬼了。

“那不一样!”梁太傅说回正题,给自己找找场子,“学宫总要后继有人。”

段曦宁不死心地问:“大桓这么多人,太学学子也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当真就没有能入的了你法眼的,非得要那个竟陵先生?”

梁太傅正色道:“你不懂,吴兴沈氏可是天下士林正统,竟陵先生是如今沈氏最负盛名的大儒。若得此人效忠,日后何愁天下士人不心向大桓?”

段曦宁微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有魏武遗风的大儒。”

眼见梁太傅又要吹胡子瞪眼,她及时止住了话头,问:“老头子,你可有想过,这人应该将近知天命之年了吧?还能再活多少年呢?他之后我又该找谁?”

“这……”梁太傅一时哑然,知道生老病死乃是常事,此事无解。

“还有……”段曦宁接着问,“他若真能看在你的面子上效忠大桓,为何不早些来,反而要躲起来?”

梁太傅叹了口气:“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段曦宁挑眉道,“或许我能找到更年轻,更愿效忠大桓的人呢?”

梁太傅听得此言便明白了她的打算:“你是说你带回来的那娃娃?那个娃娃才多大?还是梁王的孩子,如何能成?”

“那可不一定。”段曦宁带着自信笃定的笑容,“我若真想拉拢谁,便一定能叫谁对我心悦诚服,你信吗?”

这话若是旁人说,梁太傅定然是不信的。

可她不是寻常人,做过太多寻常人做不到的事。

梁太傅有些迟疑,提议道:“不若你将那娃娃叫来,我先见见如何?”

“不急。”段曦宁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回头我先给你他的手札看看,改日我再带他登门拜访。”

知她自有打算,梁太傅便不再多言,起身告退。

段曦宁起身送了送他,嘴不善地戏谑了几句,差点儿又将他气得一蹦三尺高。

回来时,她想起了什么,问素筠:“承明殿那边,有何动静?”

“那位沈公子,自住进去之后便只待在殿中看书,不与人来往。”素筠如实禀报,“反倒是小殿下,常去串门。”

段曦宁凉凉地问:“他闲得慌吗?还是先生交代的功课太少了?”

“约莫是将沈公子当做玩伴了。”素筠道,“宫里就小殿下一个孩子,确实冷清。”

“走吧,叫人备撵,去承明殿看看朕的少年英才。”段曦宁未再多说什么,悠悠道,“牛都朝太傅吹出去了,总不能食言。”

承明殿作为曾经的长公主居所,承明殿富丽堂皇,恢弘大气。除主殿以外还有东西侧殿及配殿,另有后殿和几所客院,地方十分宽广。

如今只有沈渊住,他又是个喜好安静的,踏入殿门只觉万籁俱寂,分外清幽,仿佛一脚踏离尘世,到了某位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

段曦宁在殿外远远地听见一阵悠扬的琴音。听着是挺悦耳的,她也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在这样暑热躁动的天气令人心绪宁静,散去了许多烦躁。

她不善音律,除了桓军庆祝大胜时奏响的破阵乐,别的曲子在她耳朵里调调都差不多。

坐在步撵上听了一会儿,她也不再难为自己浅薄的音律,敲了敲扶手让内侍将步撵放下,起身摆手让随侍的宫人候在殿外,独自朝殿中走去。

这时琴声也停了,沈渊迎了出来,朝她恭敬地长揖行礼。

或许是眼神清澈的缘故,沈渊抬眸时总是显得很天真无辜,那有几分稚气未脱的脸庞让段曦宁十分想上手捏捏。

干咳了一下阻止自己这一略显轻浮的想法,看着熟悉的宫殿,她问起:“如何,朕这承明殿住着可舒心?”

她扫视一番,颇为怀念道:“这是朕出生时父皇就为朕备下的,那边还有同年种的海棠树。”

沈渊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陛下为何让臣居于此处?”

如果可以,他宁愿住在偏僻的别馆偏宅,求个清净,也不想住这里。

既离得她太近,又易惹人非议。

段曦宁顾左右而言其他:“这承明殿不好吗?正好跟翊儿的景明殿挨着,还能做个伴儿。”

沈渊眉目低垂,只道:“臣唯恐受之有愧。”

段曦宁缓步踏入殿中,抬眸四下打量着,轻哼:“住处而已,住便住了,又能如何?”

沈渊一噎,无从反驳,见她不为所动,不好再揪着这件事多说。

如她所说,一个住处而已,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去惹她。

段曦宁看他这思绪郁结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抬手去抚他的眉心:“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的跟个老头子一般,愁容满面的。你看看翊儿,整天没心没肺的,什么都不忧。”

沈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躲开她的手,小声反驳:“我不是小孩子了。”

段曦宁一笑,不在意地收回手,径直坐在了茶桌前的坐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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