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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1 / 1)

混沌沉寂的夜晚,喧嚣的风打落院中海棠...

海棠无香。耳畔传来滴水石穿的声音,有人似乎独自在站了一整夜。

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仿佛被禁锢在了原地,亲眼见证那漫天纷飞的胭红眨眼化作了苍茫大雪。

少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上撒下盐粒般的东西。他舔了舔嘴角的落下的白点,好像是冷的,没有味道。

大雪盖住了上山的路,他恍惚问前面的少女,“你是谁——”

寒风呼啸而过,白纱帷帽卷到了天上,吹起了不服管教的发丝,他才看清少女的脸,青涩的面庞是几近无情的冷漠,手里的银剑折射出了自己的茫然。

不知为何,少年跌跌撞撞上前想要抓住她,来不及触摸到少女的裙边,便混沌跌落至雪中。

眼前一黑,银装素裹的地面,雨水溅起泥沙,他恍惚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膝边多出了一把剑。

青年跪在山外谷外,大雨如注。

他似乎还在念念有词,好像在质问为什么....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她说:“你忘了不该忘的。”

他却道:“师父,别丢下我...”

我忘了不该忘的,梦境里的沈难仿佛是一道意识。

虚空外他望着山外谷的青年,见他倒在了雨里,无人问津。那大概是三年前的山外谷,有一个人一直跪在谷外,不肯离开。

窒息的感觉浮上心头,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寒冷。

沈难行差踏错,身体像是在往下坠,那是个无底洞。无形中有只手在狠狠攥紧他的心脏,呼吸在一瞬间停止了

恍惚再睁开眼,周围不太熟悉的房间。

——我是不是死了

院子里的微风静悄悄的,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了床前。嗬嗬的喘息回响在房间里,沈难的心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

刚才是梦吗,那个青年是他自己。

那是....他的记忆。

沈难试探蜷缩掌心,他无比渴望眼前一切是真实的,这样他便也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一道虚空的意识。丹田传来灼烧之感,他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心口,喉头传来一阵腥甜,

沈难咬着自己的舌尖强行忍耐,这感觉和昨夜吐血一样。

他好像又运功了。

砰的一声,门被猛地踹开了,阳光趁机把屋子照得更亮。

叶婵端着刚熬好的两碗汤药进来了,她打量着沈难的脸色,红润得不正常,昨夜替他调理内息,看样子是没有压制住混乱的真气。

床榻上的沈难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婵,叶婵拿出一个小竹筒,往汤药里倒腾了一颗小药丸,随便晃了晃陶碗递给了沈难,“喝了。”

他低头看汤药,“这是什么?”

“今早姜水送来的降火药,刚好帮你压制内力。”叶婵又补了一句,“记得喝干净。”重要的不是降火药,是那颗毫不起眼的小药丸。

漆黑的汤药闻起来格外苦涩,看沈难还在犹豫,叶婵随手端起了另一碗汤药以身作则,沈难见她面不改色一饮而尽也不好再推辞。

八尺男儿怕什么都不能怕一碗药。

奇怪的腥臭味在嘴里扩散,沈难捂着嘴差点要呕出来了。他放下陶碗,龇牙咧嘴地问:“师父,为什么你也要喝呀?”

“陪你。”此言一出,沈难傻了,这药是能陪的吗。

“你还真信呀。”她眼睛如秋水般清冽,“我内力太过强劲,过刚易折,刚好压制一下。”

“所以....算我陪你?”沈难顺口反问,叶婵脸上一如既往没有笑意,这话听起来挺没意思的。

尴尬的红晕从脖子爬到了耳根,沈难低眉垂眼有些局促,“那个....有没有糖呀?”

“没有。”叶婵很是无情,起身收完碗便离开了屋子。大人要糖吃的模样和小孩没区别,沈难颇有些后悔,师父会不会觉得他软弱可欺。

等自己走到了房间外,叶婵习惯地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包东西,油纸里包的是几颗晶莹透亮的蜜枣,她捻了一颗放在嘴里,汤药的苦味很快就被甜腻盖了过去。

临泉又是一天好天气。

房间里沈难的脸色逐渐恢复如常,整个人也平静了下来。

海棠花院里,叶婵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她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李清河都探查不到的内息,这两日又有了动静。

昨晚是清风流云剑法引动了内息,今早又是为何?还好,她带的药有压制内息的功效。

是不是他们所练的内功不同的缘由,同为山外谷的功法,沈难练的是清风心经,而叶婵练得是禁术蝉息。这清风心经,她从前也是练过的,没觉出二者于一体,有什么不对劲的。

难道是因为蝉息...叶婵暗自运了下功,磅礴的生机毫无阻碍地游走在奇经八脉,时刻冲刷重塑甚经脉。体内热血沸腾,很快,她压制下了自己的真气。

叶婵不禁摇了摇头,这药的功效对她是越来越差了。

沉思中的叶婵一抬头,院子外姜水正好拎着食盒来看看情况。昨夜签下那份契书之后,叶婵和沈难也算是烟雨楼的一份子了,烟雨楼从不刻薄待人。

出门打水洗脸的沈难与进门的姜水四目相接,叶婵从躺椅上下来走到了石桌前,她朝着沈难招了招手,“正好,吃饭了。”

沈难匆匆洗了一把脸,三人聚在了石桌前。姜水咧着一个笑脸,露出一排干净的贝齿,“也不知叶姑娘习不习惯烟雨楼的饭菜,您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和我说,我吩咐厨房去做。”

“还行。”叶婵一筷子吃了几粒米,她对于吃饭实在不挑。

“咕——咕——”藏书阁的鸽子好像飞错了地方,海棠树上蹦跶的几只麻雀偶尔传来叽喳的叫声。

这声音让叶婵想起了一些事,她改口道:“我想吃烤乳鸽。”山外谷的那两只鸽子被他们拿走了,后面也叶婵也没有吃到。

姜水尴尬抿了抿唇,沈难抢先道:“师父我可以,我给你做。”

叶婵不觉蹙眉,她抬眸看向了沈难,狐疑道:“什么都忘了,还能记得怎么做饭?”

沈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来惭愧,他上个月闲来无事去厨房找吃的,又发现了自己会做饭的这项技能。其实说是忘记前尘,只是脑子空空,这身体本能是一点都没忘。

“好吧。”叶婵也不为难他。沈难却盯着桌上的油纸问:“这两颗蜜枣,我可以吃吗?”

“蜜枣...”叶婵一时懒得收起来,所以放到了桌子上,她从容不迫道:“姜水刚刚带来的,可以吃。 ”

姜水脑子木了一下,悻悻地摸了下鼻子,“对,我送来的。”

沈难先动筷夹了一颗蜜枣,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下午,姜水拎了一只鸽子,带了几套新衣裳上门。

小院的厨房,沈难忙着生火拔毛,他偷偷专门去后厨问过厨子,此刻瞧着是胸有成竹。而叶婵挑拣托盘里给自己的衣衫,布料丝滑,做工精细,应该是成衣坊的成衣。

其他的都好说,只是这颜色有些不好。话说为什么沈难的衣袍是藏青,草灰的,她便是藕荷,月白的...衣裙,这样明艳的颜色,她穿着哪里像个护卫,倒像是被护卫的。

叶婵挑了挑眉,姜水看着她的眼睛带着几分期待,这衣裳可是云绣房的娘子专门挑的,是今春临泉卖的最好的颜色样式。

叶婵兴致缺缺地撂下衣衫,抬手托腮道:“这虞府嫁女为什么要人护卫呀?”

姜水若有所思,“虽说临泉与诸暨离得不远,马车也就五六日的行程,但这两城之间的山多。这几年多有生计艰难者,上山落草为寇,花五百两来烟雨楼请个高手护卫,于虞府而言也是小钱。”

“况且虞府娘子嫁得是雷门少主,”姜水又讲起了雷门的事,“雷门少主雷吟这个人生得温润儒雅,是块做生意的好材料。这些年雷门在他手里,堂口比从前多了十几个,最重要的是江南的那条漕运线,一年不知赚了多少银子,旁人看着都眼红。”

“可惜了...”

“可惜什么?”姜水停在了重要关头,叶婵还有些意犹未尽,他又接着道出了重点,“可惜雷吟有心疾,这可能不是一门好姻缘。”

叶婵追问:“那虞娘子嫁过去不是要守寡?”

“也不尽然,说不准雷吟能活得很久。”姜水摇了摇头,“而且我听他们说,那日是虞娘子亲自来烟雨楼传的话。”

“二人早有婚约,大概是你情我愿的吧。”

叶婵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确实是你情我愿。

青瓦棚下的沈难用空心木桶罩住了土灶,腌制好的乳鸽挂在木桶边缘,顶上用锅盖盖住,底下不断烧着火。

烟火乘风飘到了云里,他埋头往灶台添松木,白净的脸被火燎得灰扑扑的。

叶婵转头问姜水,“你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如何?”

"第一次吗?”姜水确认了一下叶婵的意思,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大概是三年前了。”姜水搜罗完脑海中的记忆,吐出了两个词,“意气风发,桀骜不驯。”

叶婵微微颔首,“后来呢?”

姜水不假思索,“疯疯癫癫,破破烂烂。”

“他倒在烟雨楼前时,身上多处暗伤,内息错乱。”姜水回忆了一下那个夜晚,如果他没有救沈难,或许他就死了。

“千金堂是怎么治的?”

“谢少堂主每个三日都来烟雨楼为他施针。”

“谢少堂主有没有说,沈难是为什么失忆的?”

“没有。”

......

叶婵收敛了眸光,沈难之前的情况还是得等见到谢寻安后,方能知晓一二。

她蓦地道:“痛苦吗?

“啊?”姜水没有明白,叶婵又重复了一遍,“我是问,沈难痛苦吗?”

“他.....好像从来没喊过疼。”

那晚姜水怕神智错乱的沈难咬了舌头,便拿帕子堵住了他的嘴,最后沈难迷迷糊糊念的是回家,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姜水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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