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问诊(1 / 1)

这几日接触下来,几位官员并未发现陆昭珩有任何远见之才,不论几人说些什么提议,他也只是纵容应允,因此几人也都把他当成了传闻中的那般迷恋花丛的绣花枕头罢了。

如今见着陆昭珩如此正色,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开口应声。

左正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惶恐说道:“微臣绝无此意,只是事关重大,微臣不得不小心谨慎些,进入馆内之人必得细细调查过底细才行。”

说完抬头一看,便见那道凤眸正漆黑如墨的盯着他,左正顿时将头深深埋下:“不过既然有殿下为这位神医作保,自然是出不了差错的,便让这位神医随殿下一同去察看罢,只是殿下千万要注意着些,别被那几人的病症传染了去。”

“多谢左大人关心,”陆昭珩略一敛眸,“既然驿馆已经派人严加看守,那便请左大人留心些,别再让什么刺客混进来才是。”

左正神色微怔,恭敬道:“微臣领命。”

说罢,陆昭珩提步便带姜醉眠往偏殿处走,身后几个官员正准备跟上,却被一柄寒刀无情拦住了去路。

蔺风面无表情:“请各位在此等候。”

左正听言,回身与身旁的一位少卿常如眼神交流一番,两人均面色凝重。

常如上前对蔺风道:“蔺大人,殿下与那神医单独相处,恐有不妥吧,那神医身份尚未查证,万一心有不轨,岂不是将殿下置于危险境地?我等还是随殿下同去较为妥当。”

蔺风身影不动,看着几人的目光也显露出怀疑和警惕来。

主子昨夜让自己暗地去府苑将姜姑娘请过来当真是明智之举,这几个官员中不知有几人心口不一,嘴上说着效忠主子,背地里却搞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若是让这些人知晓有神医到来,必定会事先做好充分准备。

今日忽然冒出来的姜醉眠,属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常大人此言何意?”蔺风问道,“莫不是常大人想违逆殿下命令,冒着杀头罪过也要跟随殿下左右?此番壮义,蔺某自愧不如。”

常如嘴唇僵硬:“我,我并非有违逆之意啊,只是担心殿下安危罢了。”

“好了,”左正出言道,“既是殿下意思,咱们就在这里等候便是。”

常如有些焦急道:“大人,可您明知那几人……”

“常如!”左正厉声看向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休要胡言乱语!”

旁边另外几人也望向两人,眉目之间皆有疑惑,可那两人却闭紧了嘴,再不肯多言一句了。

姜醉眠随陆昭珩进了偏殿,殿门前有两个吏员看守着,方走到门口,便闻到了殿内传来的浓郁药香。

往殿内一看,偌大的偏殿被几扇落地积玉屏风分隔成了八个隔间,每个隔间内都放着张床榻,上面躺着一人,而每道屏风旁边另有一吏员侍候着,看管药炉,煎熬汤药,忙得不可开交。

瞧见来人后,几个属员忙跑过来跪了一地。

“见过七殿下!”

陆昭珩也是头次迈进这偏殿来,视线在几个床榻前扫过,他问道:“情况如何?”

一吏员答道:“回殿下,这几人尚未将官署修缮好,便忽然得了重症齐齐病倒,左大人已命人请了多位郎中前来问诊,可照着郎中们给的方子吃了,却仍旧未见起色。”

“那几位郎中都是左正亲自请来的?”陆昭珩又问。

吏员垂首称是:“左大人知晓使臣不日抵京,怎奈驿馆安排给辽国使臣居住的官署已经快要修缮完了,却忽然出了这档子事,左大人心急如焚,命我们几个在这里日夜伺候着。”

姜醉眠站在一旁听了,心中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并不是都停驿的官署难修,而是修缮的师傅病倒之后工期就搁置了。

可她仍旧不解,于是开口问道:“既然修缮之事如此重要,为何不再去请别的师傅来?”

地上的吏员解释道:“只因驿馆建造特殊,各国使臣来访之时入住的官署也早有安排,均是按照各国不同礼仪风俗来进行建造维护的,而那辽国官署向来是那几位师傅负责,那其中特有的构造手艺,旁人一时也是学不来的。”

如此,只能等到那几个师傅身体恢复好了再继续进行修缮。

不远处的药炉似是正好滚开,咕嘟咕嘟冒着浓浓药香。

姜醉眠转念一想,开口问道:“我可否瞧瞧那些汤药?”

跪着的吏员偷偷抬首,殿下未曾发话,他们是万万不敢起身的。

姜醉眠望了陆昭珩一眼,他命人带自己前来,不就是为这几个修缮师傅看病的吗。

“起来罢。”陆昭珩淡声道。

几个吏员这才从地上起身,去端了碗刚煎熬好的汤药过来递给了姜醉眠。

姜醉眠接过药碗仔细嗅了嗅,说道:“藿香、连翘、麻黄、木通,多为清热解毒功效,那几人一直高热不退?”

吏员道:“正是,除此之外还时常咳嗽,上一位郎中刚给开了这个新的药方,已经吃了三日了。”

药方定然是没有差错的,可姜醉眠总觉得有一丝怪异之处,她问道:“那药方现在何处?”

一个吏员匆匆去案台下拿了过来。

姜醉眠看来看去,也没觉得有何不妥:“都是宣肺平咳、益气固表的好方子,为何迟迟不见好呢。”

她绕开几人,拿着方子走到了正中间那人的床榻前。

床上躺着的人瞧着年轻稚嫩,左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双目轻阖,在睡梦中似乎也极不安稳,脸色苍白,双颊凹陷,唇边还泛着淡淡青乌之色,呼吸微弱,快要撑不住了似的。

见此情景,姜醉眠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挽起袖口蹲下身子,顾不得其他礼数,替他诊脉起来。

脉象持续沉迟,削弱无力,亏空入里,根本不似寻常风寒起热。

她再轻轻拨开他的眼皮,触手的肌肤滚烫,且瞳仁涣散,毫无精气,隐隐呈现白目之姿。

姜醉眠顿时缩回手来,双眸圆睁,震惊不已的回头,望向不远处的陆昭珩。

陆昭珩看出她脸色有异,大步走到了她身旁来,伸手攥住细弱的胳膊,轻轻一提便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低沉的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问道:“如何?”

姜醉眠抿了抿唇,小声道:“是中毒!”

陆昭珩眸色顿时冷沉下来,斜睨了殿内站着的十几个吏员一眼。

那些吏员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可均被那股强势威压吓破了胆子,扑通扑通又跪了一地。

陆昭珩刚要开口,姜醉眠却忽然反手扯住了他衣袖,近乎攀附在他耳旁道:“这方子并无错漏,汤药也顶多吊着他们命数,无法根除毒性,算着日子的话,差不多五日之后,他们便会毒发丧命。”

五日?

正好是使臣抵京的日子。

陆昭珩唇角微勾,冷笑一声,看来这群人是算好了让他无法交差,还要让命案发生在辽国人眼皮子底下,到时候他作为迎接使臣的头等差臣,定然逃不了罪责。

“既是好方子,那便好生照料着,”陆昭珩语气平常,听不出有何异样,“若病情有好转,立刻着人来报。”

众吏员松了口气,齐声道:“是!”

陆昭珩和姜醉眠一前一后出了偏殿,回到了正堂之上。

左正、常如等其他官员还好端端在原地等着,瞧见二人出来后,左正率先迎了上来。

“殿下,神医姑娘,不知那几位师傅病症如何,可有好转了?”

姜醉眠开口道:“回大人的话,许是民女医术尚浅,不及前几位来诊脉的郎中们,亦无法看出究竟是何病因,那几位师傅恐怕还需好生将养着了。”

左正听了此言似是焦急万分,转而问陆昭珩道:“殿下!既是神医姑娘也治不好那几人,那驿馆修缮之事该如何是好啊,眼看着使臣便要抵京,若是连住处都不如人意,岂不是丢了我大宴的颜面啊!”

常如也道:“是啊殿下,现下还需要您来拿个主意才是,辽国官署还有十余处工期未完,是断不能让使臣住进去的,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我等可万万担待不起啊!”

其余几人也不免跟着慌乱起来。

“殿下,如今看来那几个师傅病死事小,耽误了接待使臣事大,臣等愚钝,还请殿下为臣等指条明路啊!”

“求殿下指条明路!”

几人说着便在陆昭珩面前行了跪拜大礼,模样信任虔诚,倒像是真的要求陆昭珩庇佑一般。

姜醉眠心道这几个官场老手推卸责任的说辞实在厉害,几句话便将压力都施加到了面前的人身上。

西北边疆战乱十余年,如今西北军大捷回朝,辽国也特派了使臣前来议和,皇上有多看重此次接待事宜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得很,若真误了大事,满殿人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况且那毒,尚不知是这几人中哪一个下的。

陆昭珩垂眸望着跪拜的几人,眸中轻蔑鄙夷如在看渺小蝼蚁,而他高高在上不屑一顾,衣袂翻飞之间,已经绕过几人提步朝着殿门外走了。

姜醉眠还傻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整齐的一排官纱乌帽,想着就这么走掉是不是太没有礼数,怎么也得让人家先起来再说吧。

谁知走到殿门口的人顿住了身形,遥遥朝她望过来一眼,长袖下的骨玉手指轻抬,冲她微微曲起,两指随意勾了勾,示意她过去。

姜醉眠:“……”

唤狗呢。

可脚步还是乖乖抬起来,朝着那边跑过去了。

人在屋檐下,暂且低些头,早晚她也要把他当成狗一样踩在脚下。

身后的左正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即将要离去的两人扬声说道:“殿下,向来神医姑娘也要在此住下了,微臣让人给神医姑娘准备个住处,也好让神医姑娘好生歇息。”

姜醉眠正要应声,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她昨夜趴在案桌上腰酸背痛,一夜都没睡好呢。

可一道温醇嗓音却率先开了口,像是蕴藏着绵绵情意,一只手还当着左正的面,松垮搭上了酸痛不已的细腰。

“不必,”陆昭珩似笑非笑,“她与我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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