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曳摊手：“姑娘请讲。”
“既已出现隧洞，妖魔肆虐，仙盟为何不组织附近的百姓撤离，反倒封锁消息，还禁止出入？”
见对方微微蹙眉，书悦面不改色续道：“而且，‘禁止出入’，我看主要是禁止凡人吧？至少，这拦不住修士。我不太理解仙盟的做法。”
“……抱歉。”云曳看她半晌终于轻轻摇头，嗓音低哑，置在身侧的手掌悄然攥紧，“云曳不知。”
“好吧。”
见状，书悦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于是闲聊便告一段落，两人各自沉默地望着窗外，气氛隐约变得压抑。
好在马车星驰，不出一个时辰便能遥遥见到目的地。
只见偌大的城镇上空出现一道漆黑的裂隙，横亘上下千里，似浮于虚空的幕布无端被人从中撕裂，豁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侧急速扩张，一缕缕黑气从裂隙中缓慢渗出，逐渐聚成黑色的云雾盘桓在城镇上空。
书悦正端详，忽见几道白色的细长事物从裂隙里伸出，一点点向外扒住了边缘，逸散的黑气一瞬间变得浓郁。
她蹙眉道：“云曳，你那属下不是说，隧洞中还没有魔物出现么？”
“什么？”
云曳闻言面色一凛，忙倾身过来，掀开车帘顺着书悦的视线探身往窗外看去。
“坐稳了！”
只一瞬她便迅速撤回来，低喝一声，同时立刻抬手掐诀，手指翻飞间，马车再次提速，闪电般穿过重重云雾，在云层中来回漂移，不住变换前进方向。
马车在空中剧烈颠簸，书悦坐在其中也跟着歪来倒去，意识到外面有什么在追赶她们，忙伸臂紧抓住两侧车壁的扶手。
“啊！”
紧接着，马车不知撞上什么，外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猛地停下。猝不及防间，书悦随着惯性摔出去，恰扑在云曳身上，不由惊呼一声。
还未来得及起身，马车又再次剧烈颠簸，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像是被年幼顽童抓在手中不停胡乱挥舞的玩具。
“马车失控了，姑娘抓紧我！”
云曳当即伸臂将她揽住，紧紧圈着她的腰，又清喝一声，一杆银白长枪凭空出现在车厢里。
枪身细长雕琢繁复暗纹，银白灵光如水般沿纹路流淌，殷红如血的长缨在风中飘动，仿佛跳跃的火焰，枪尖锐利闪过寒芒，叫人不敢逼视。
她一把攥住长枪猛地往地上一插，一股无形气劲随之荡开，向四方绵延，马车立即在空中平稳下来，被烈风完全掀开的车帘随之落下。
书悦身体紧绷，凝神细听周遭，等了会儿又伸长手臂去掀车帘，侧头往外看去。
却见自那巨大裂隙中伸出一条苍白的骨链，长而粗，将整辆马车缠住，链路绷紧，将她们一点点往里拖。
而云曳召出自己的武器之后，那骨链似乎被震慑，当即停住，随后如烟雾般逐渐消散。
“它消失了。”
又过一会儿，见那隧洞中不再伸出什么东西，书悦轻舒口气放下车帘，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紧紧攥着云曳的衣袖。
“姑娘不要紧么？”
“无碍。”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云曳将她松开，又掐诀操纵马车继续往前，之后便没再出什么意外，直到马车平稳落地。
他们降落在城郊，附近巡逻的戍守修士见到云曳，很快迎上来，先恭敬向她行礼，随后道：“统领在城中，请云队过去。”
“好。”云曳点头，向其余修士介绍书悦，“我身边这位是画圣，来帮我们的，务必好好招待她。”
说着又看向书悦：“潼宁城的统领便是我的兄长，若无要事在身，姑娘可随我一起去见他。”
那些修士随即向书悦行礼，她暗自观察每个人的神色，发现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方才她和云曳在高空遇上了什么。
她捺下异样，点头道：“那我随你一起吧。”
“行。”
两人便一道往潼宁城主府去。
书悦一面走一面暗中观察，发觉被隧洞侵袭的城镇似乎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城中依然生活着众多凡人，沿街有许多摊贩叫卖，似乎不曾经受隧洞干扰，一派平静祥和。他们见到云曳时还亲切问候，有好些卖菜卖水果的大娘还热情地往她手里塞了几个。
云曳一一回应，连连摆手推拒，但盛情难却，只得将那些东西收下。方才握着长枪应对突发状况的从容镇定、冷酷肃杀荡然无存，眉宇间只剩温和，看着亲近不少。
书悦好奇围观，直觉不太对劲，忽然想到什么，立时抬眸望向天空，只见天色晴朗，万里无云，顿时了然。
她正望着，冷不防手里也被塞了些瓜果，低头时身周无人，茫然环顾人群，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都是他们的一番好意，收下吧。”
云曳忍俊不禁，说着轻叹一声：“说起来，姑娘对于方才问题的答案可有些眉目？
“依云曳薄见，隧洞出现的位置与时机毫无规律，整个南境都有，便是搬迁又能去哪？一座城镇的百姓数以万计，他们的家业都在这里，哪能说迁就迁。”
“……是。”书悦垂眸，“抱歉，之前是我不知具体情况，将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云曳摇头宽慰：“书悦姑娘不必自责，你的看法未必是错。”
又行一段，城主府便到了，到处都有着苍蓝圆领袍的仙盟修士驻守，一见云曳便将她们请了进去。
布置典雅的厅内，几人围在桌边不知在商议什么，各个争得脸红脖子粗，闻声抬眼见他们进屋才消停些。
云曳向众人行礼，看向正中的青年，介绍道：“兄长，我身边这位便是画圣，书悦。”
又转头为书悦介绍，“这位是仙盟指派潼宁城的戍守统领，廖蕴和。”
“原来是画圣，有失远迎，还请画圣多多包含。”
“久仰。”
那青年闻声看来，向她微笑颔首致意。生得一副温润公子相，气质文弱，却叫人探不出修为深浅。
书悦点头，又与厅中其余人一一见礼。
其中一个中年男性修士上下打量两人，捋须而笑，眼中却无笑意，意味不明道：“云姑娘这么快便回来，可是逮到那许卫了？”
云曳还未回答，他身旁另一人便哼笑了声，接话道：“那许卫是无影门出身，修为不低，一般人哪追得上。”
“哈哈，早跟他们说了，别把什么小门小派的人都招进来。”另一人接过话，连连摇头，神色尽显轻蔑，“这下好了，派不上用场不说，还给咱们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这许卫追不上，那魔物也追不上啊，不知有多少百姓要跟着遭殃咯。”
最先开口的那人说着，双手掌心向上交叠轻拍几下又摊开来，似是颇为忧虑无奈，嘴上说的是担忧无辜百姓，语气却高高在上，置身事外。
书悦暗自打量几人，又侧眸去看云曳，果见对方面色陡沉，双眸眯起，垂在身侧的手也握得死紧，手背青筋微微鼓动。
“够了。”
倒是那位统领面不改色，安静听着，以眼神安抚云曳，等几人说完才出声制止，又道：“云曳，具体情况如何，你来说吧。”
“是。”云曳正色颔首，“诸位大人所担心的魔物早已被画圣擒下，封存在画中。”
“封存在画中？”
“什么画竟能把活物放进去？”
那几人目露惊疑，面面相觑，俱是持怀疑态度。
“诸位请看。”
书悦不愿与人废话，当即把那幅画取出放在桌案上，在几人面前铺开，果见那画中确有一只魔灵。
有一人看了眼，不屑摆手道：“这确实是魔灵，但它又不会动，谁知你这是真把魔灵封存进去，还是只是画的？”
另外两人立刻附和：“是啊，是啊，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魔灵。”
“不信？”书悦闻言眉峰一挑，直视率先出声的那人，“那我送你进去亲眼见见，看到底是不是真的魔灵。”
那人睁大眼，有些犹豫：“这画还能进去？”
“你试试便知。”
书悦话音未落，握着扇柄轻轻往回一勾。
“啊！”
那人猝不及防，顿时被一股无形力量拖拽着往前一个趔趄，身体前倾，双手为了保持平衡恰按在桌案的画纸上。
紧接着，画纸上灵光一闪，他竟整个人凭空消失！
“这这这！”
“他真进去了？！”
在场几人惊异睁大双眼，凑上前垂头端详桌案上的画，却看不出什么门道。
画中境的那只魔灵还被于千星用丝线捆着，无法伤人，书悦并不担心，估算着时间便又掐诀把那人从画里捞出来。
“哎哟！”
方才那人又凭空出现，身体砸落在地，捂着伤处歪歪扭扭爬起来，一身肥肉都跟着颤抖。
另两人连忙追问：“那里面果真有魔灵？”
“……对，真的。”
那人面色难看地轻轻点头，语气还有些不情不愿。
“如何？”书悦唇角微勾，展扇轻摇。
见状，云曳有些忍俊不禁，又连忙正色，冷声斥道：“大胆，竟敢质疑画圣！”
对方吃了一瘪，不甘心地瞪着她们，过会儿又哼笑了声：“就算这样，你们不也没抓到许卫么！”
“就是！就是！”
抓捕区区一个许卫，哪有收服会为祸一方的魔灵重要！
云曳咬牙，还未说话，外头忽传来一道清泠嗓音：“谁说许卫还未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