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我明白的，给你带来困扰了。”
温念枔肩膀微微颤抖，低着头，转身跑了出去。
等人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庄幻忍不住暗叹一声，“组里那些闲言碎语我会去搞定的，你是不是对温小姐太凶了？她看起来被你吓得不轻，而且那些话听起来只是单纯觉得你演技还不错，为你打抱不平而已，并不是对你有意思，你不要反应过激。”
江槐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你不就希望这样吗？欣赏也好，喜欢也罢，我和她也没有对手戏，从现在这一刻起，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整场开机仪式下来，温念枔都觉得脑子不清不楚的，根本没记住什么。不知是不是下意识在想江槐那段话，又或许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所以很紧张，总是不由自主地走神。
不过，乔怡的工作做得很好，她跑了好几家花店，加了不少钱，才在仪式开始前一小时紧赶慢赶地送到了。
温念枔坐在保姆车上就看到那些摆着江槐照片的花篮，放满了整条街，看起来异常壮观，比柯诗婷的应援物还多。
而且，围在江槐身边的记者蛮多的。
应该起了点作用吧？
拍摄地距离仪式现场有四十分钟车程。
下午三点，乔怡功成身退，准时从“医院”回来，苏锐有应酬，便没和她们一道过去。
一路上，温念枔一直用力抓着剧本不放，她把各色荧光笔标出来的台词看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不安，担心会遗漏细节。
幸好剧组工作人员还在置景，陈道海也还没到现场，没这么快开拍。
温念枔没有房车，原本季明泽要帮她准备，但被她拒绝了。剧组只给主演配备房车，她可不想还没出道就被扣上“耍大牌”的帽子。
坐在阴凉处，她“唰唰”翻了两页剧本后，忽然觉得胸闷气短，险些喘不过气来，连忙站起来，大口呼吸。
毕业大戏上台前，她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这时候，她知道自己需要放松，需要透口气。
全剧组第一场戏便是拍她，怎么可能不紧张？上午还被江槐分了神，脑子里思绪纷繁万千，乱成一团麻，让她根本无法集中心神。
温念枔望向不远处的空旷地方，对乔怡道：“我去那边走走，马上就回来。”
乔怡知道她是紧张过度，将水递过去，安抚道：“没事的，你转移下注意力。”
还未进入盛夏，南方却已热浪滚滚。
太阳晒得刺眼，四周空气都带着灼烫感，偶有几声虫鸣，也让人心下烦躁。
高大肃穆的城墙前，工作人员穿梭往来，搬运着东西，战场慢慢搭建起来。
身着古装的群演拿着武器，靠在城墙边阴凉处休憩，和穿现代服饰的剧组人员形成鲜明对比，有一种极强的穿越感。
温念枔走到树荫下，能闻到淡淡青草香气。
她慢慢蹲下，抚了抚翠绿草丛，掌心酥痒。微风在这时候拂面而来，带着几许清新和凉爽，她舒服地闭上了双眼，轻轻吁了口气，排解心底的焦虑。
这时，手机传出一声提醒。
她睁开眼，拿出手机查看，屏幕上显示“您关心的热点‘江槐’上了热搜”。
温念枔下意识点开，热搜前排几乎都是《朝暮行》相关的词条，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她本来以为江槐单独的词条不会在高位，结果热搜榜第一就是他。
@追剧热岛效应：“#朝暮行开机官宣##江槐情商##柯诗婷采访#被@柯诗婷和@江槐这个采访视频圈粉了，一个敢问一个敢答，我甚至以为我在看港媒。内娱的艺人和记者能不能朝着这个方向卷起来？问一下怎么了呢？现在好多随便问下就不让回答了……还有，江槐好自信好帅啊！！！内娱就该这种有脸有演技有脑子的帅哥红，他这几年好像没变过，比以前更帅了！”
看这个文案，她就能猜到记者们问了什么。
肯定和陆永思有关。
视频里，陈道海、柯诗婷和江槐被记者们围在布景板前，面前是贴着各家媒体麦标的话筒，聊了几个常规的剧集问题后，突然有道声音笑嘻嘻地问：
“柯老师，您为什么选择这部作品重回小荧幕？这次和江老师合作，和以往和影帝、视帝们合作有什么不一样？”
难得有记者提到江槐，还是一个这么不友好的问题。
表面上，这位记者提问的人是柯诗婷，但是字里行间无不充满着对江槐咖位的讽刺，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他脸上。
而话题中心的男人神色并未有一丝变化，他深邃黑眸轻而垂下，羽睫覆上，遮住了部分情绪。
闻言，他只是微微偏过头去，注视着身边的搭档，仍然带着浅淡笑意，安静站在一旁，仿佛那些挖苦不是在说自己。
倒是柯诗婷略微睁大了双眼，顿了顿，随即才接过话筒，“没什么不一样，我和江槐在试戏阶段就见过，也搭过几场，他对角色的把握非常精准，私底下一定是下了很多苦功的。我觉得和这样准备充分、业务能力还拔尖的演员搭戏应该感到幸运，大家劲往一处使，一定能做出一部好的作品。”
柯诗婷这段话完美避开了记者挖的坑，不去提那些奖项，还列举了几个细节，夸赞江槐一番，增强了可信度。
而一旁的江槐始终保持着恰好的笑意，没有搭话。
转瞬后，柯诗婷想了想，又补充道：“陈道海导演也是我一直很想合作的导演，像《龙虎斗》以及吴孟老师和江槐主演的《天光之前》，我都反复看了很多遍。能和陈导还有江槐合作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加上剧本也相当精彩，就接了。谈不上什么重回小荧幕，电影和电视剧都一样，剧本好和班底好才是最重要的。”
柯诗婷答得滴水不漏，那位记者没从她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唯有将矛头转向另一人，问题依旧尖锐。
再开口时，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江老师，网上有传言说您的角色之前是另外一位演员饰演，您是来救场的，对此您怎么回应？”
记者话音刚落，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工作人员见形势不妙，刚想阻止。明明开机之前已经再三和媒体强调过，不能提陆永思，但还是有人为了出新闻往雷区疯狂试探。
“没关系，可以回答。”江槐对那位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而后，他的视线转向那位提问的记者，“我要是说没看到，那肯定是说谎，因为这个传言还上了热搜，组里也传得沸沸扬扬。我刚才就在等会不会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既然你问了，那我正好借此机会说明。”
等了一天，终于有爆点了。
媒体们摩拳擦掌，纷纷将摄像机对准他。
江槐目光上敛，唇角倏忽扬起，从容一笑，“我可以解释的就是，我不是来救场的。刚刚柯老师也有提到，我和她在筹备试戏之初就搭过几场，我拿到的剧本一直都是同一个角色。其次，我对于饰演这个角色还是比较有信心，能做的就是好好塑造角色，演好每一场戏，不让陈导和观众失望，其他的决定权不在我手上。最后，我觉得挺抱歉的。因为我，剧还没开拍就出现了这么多奇怪的谣言，给陈导和剧组工作人员添了不少麻烦。”
视频在这里结束，这条微博被转了三万多次，评论也有一万多。
“都来学习说话的艺术，一个字都没提到lys，但是每一个大家想知道的点都解答了：1.江槐本来就是男主，不存在接替lys出演；2.剧组与lys合作与否，轮不到他这个演员来管；3.你们这些人无底线造谣，给剧组添麻烦了。还顺便怼了这个不礼貌的记者，爽了。”
“热评说得很对，其实我觉得不是不能问，是可以换个语气吧？这个记者不知道是不是陆永思粉丝，两个问题都在明里暗里地踩江槐，暗示他配不上这个剧，语气也很刺耳，难为他还要笑着面对。要我说，演技好就配得上，在《肃杀》里，江槐照样也是秒杀lys的。”
“剧组挺聪明的啊，刚开机先是主动踢掉lys博得一波好感，现在又是让男女主直面这么尖锐的问题，话题度拉满。”
“你们都在讨论江槐说了啥，只有我注意到他好帅吗？这个造型简直了，他怎么不早拍古装剧啊，肯定能火啊！”
“谁懂，男帅女美，就这个视频我都能看到cp感，这个剧我先追了，给我明天就播！”
评论大多是在夸江槐情商高，中间穿插了几条花痴他脸的。
温念枔看得嘴角不自觉弯起，终于有人发现我爱豆可爱聪明机智又颜值爆表了吧！
她乐滋滋地给这条微博安排上转评赞一条龙，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的问题似乎忽然就得到了解答。
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江槐都知道。
他从没做错什么，自己出来澄清，堂堂正正的，比她那些苍白的话语更加令人信服。
而且江槐说了，他在等一个机会澄清。
她觉得自己确实多虑了，不该在气头上说那些话的，万一再被过度解读，可能又要给他添麻烦。
温念枔刷了几个江槐的开机视频，一直挥之不去的紧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不管发生什么，她只要看看江槐的脸，听他说话，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她准备站起身回去继续拍摄时，工作群里发来一条消息。
【苏锐】：@不喝温开水念念，剧组微博官宣了，你转发一下，文案在下面，发之前注意检查，不要发错了。
温念枔连忙回了两个“OK”手势，复制好文案，然后将微博切换到苏锐帮她认证为“天策世纪签约演员”的账号上。
刚签约那会，苏锐就问她有没有微博，她想也没想便昧着良心回答“没有”，那个粉丝两万并且认证了“江槐超话粉丝大咖”的账号，怎么能算呢？
一登录上这个认证了“黄V”的微博，她就发现自己涨了快两万的粉丝。
只是一个官宣而已，这么可怕的吗？
@剧集朝暮行：“#朝暮行开机官宣##陈道海首次执导电视剧#
江湖路远，朝暮同行，幸得相逢！
总导演：@陈道海；总编剧：@章子宁Louis
领衔主演：@柯诗婷饰演 霍瑶/虞念卿
领衔主演：@江槐饰演 裴衡之/谢珩
特邀主演：@张浩宕 @霍沛白 @林亦文
特别友情出演：@范书易 @黄和泽Raymond 等
主演：@陈力言 @宋影_SY @尹年 @沈薰 @钟思远 @温念枔xin 等
#朝暮行##朝暮行定妆照##朝暮行官宣#”
滑拉了几下这条微博页面，温念枔的嘴角快弯到天上去了，立刻“咔咔”截图。和喜欢了七年的偶像出现在同一个官宣页面，她现在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粉丝！
十五分钟前发的官宣微博，已经被转发了六万多次，前排都是柯诗婷的粉丝。
她检查好文案，按下转发键。
@温念枔xin：“#朝暮行开机官宣#前路险阻，寻正道光明，宸国大将军虞央虽死无悔！#朝暮行#”
评论瞬间破百。
“啊啊啊女儿你来了，我看了官宣图来的，你好漂亮噢~”
“美女姐姐~跟着柯诗婷转发来的。”
“我押一个必爆，视频也很灵动，现在关注以后就是老粉了！”
她刷新几次，还点进评论账号的主页仔细观察一番，确认不是苏锐买的水军之后，才放心挑了几条回复。
看着这些真心且不吝啬的夸赞，她的心情越发飞扬起来，提示声在此刻又响起，她倾身，瞥了一眼。
——“@江槐点赞了您的微博。”
温念枔猛地放大了眼，心脏倏然缩紧，“咚咚”狂跳。
手滑……还是不怪她乱说了？
可是江槐并没有关注她，他的微博首页不会出现她的微博，应该也不会这么手滑吧？
她呼吸滞了三秒，反复确认了几遍，那个标着“红V”的微博账号，确实是江槐本人的没错，但显示仍是单向的“已关注”。
只是，他给参演《朝暮行》的演员们都点了赞，也关注了几位演员。
例行公事而已，并不是什么“和好”的信号。
顷刻后，副导演拿着喇叭朝所有人喊：“导演来了，各部门加快进度，半小时后开工。”
听到声音，温念枔忙往走回片场，她目之所及。
陈道海拿着剧本走在最前面，一位助理给柯诗婷打着伞，另一位助理拿着小风扇帮她降温。
人群最后面，则是江槐。
他低着头，一手拿剧本，一手握着手机。
忽而，一阵微风吹过。
他身后扬起尘土，锦袍和黑发飞舞如流云，衬得那张英俊无暇的脸，更加出尘绝艳。
这一幕在她脑海中自动放慢成一帧帧电影画面，她的心跳顿住。
眼睛为什么不能变成单反？
这样，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将这些画面永久保存下来，随时欣赏。
正凝思间，有人静悄悄地走到她跟前，递上一杯薄荷柠檬茶，杯壁还挂着晶莹水珠，瞬间清凉袭来。
男人露出冷白的腕骨，“小念枔，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温念枔思绪回神，偏头望向对方。
那人比她高出一个头，眉目清雅，唇边上扬，漾起灿烂笑意。
她眨眨眼睛，接过饮料，“张老师，你怎么在这？”
张浩宕笑容渐深，脸颊上的酒窝随之更为明显，“老师？好久不见生疏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没比你大几岁。”
张浩宕是华晟的艺人，他拿下金马奖最佳新演员之后，季明泽为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温念枔也跟着去了。
算起来，他们已经五年没见。
温念枔记得，那是在江槐拿奖的第二年，张浩宕也拿了同一个奖。
还是江槐给他颁发的奖杯。
“这个很好喝，特意给你买的。”
张浩宕将那杯柠檬茶再次递到她面前，“来救场的，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没来得及通知你。”
救场？
他就是来接替陆永思出演《朝暮行》男二号的演员吗？
时间匆忙，那条官宣微博里并没有张浩宕的图片，也没有写他饰演的角色名。她还以为是别的角色，因为咖位大，才把他放在“特邀主演”的第一个。
原来他真的接了这部剧。
片场旁边搭起两个帐篷，以遮蔽烈日。
在摄影机后方放置一些椅子，方便演员暂时休息。
柯诗婷刚坐下，一眼看到树丛边的两道人影。
她朝身旁的江槐使了个眼色，笑道：“张浩宕刚才神秘兮兮的，说要提前来片场，原来是来给他的CP送爱心消暑饮料。”
江槐闻言，视线落向了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个人身上。
但很快移开了，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问了一个剧本上的问题。
“你们在看什么？”庄幻刚到，就看到他俩望着前方说笑。
柯诗婷收回注目，“看小年轻，站在那就是一幅画，真是赏心悦目啊。”
庄幻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了几秒钟，随即露出一个意外深长的笑容，小声嘀咕，“又来一个不怕死的。”
他声音虽低，可片场太静，坐在一旁的几人都听到一句不清不楚的嘟囔。
柯诗婷追问：“不怕什么？”
这回江槐接了话，“不怕晒，那边太阳那么毒。”
庄幻白了他一眼，自顾自解释他来片场的目的，“和你说一声，我晚上回京，电影宣传期要开始了，很多事情要定下来，早点和剧组调档期。”
“嗯。”
江槐应了声，旋即低眸，盯着剧本，“发个微信就行，不必来这么一趟。”
庄幻扬唇，“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专门来找柯老师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柯诗婷放下手机，笑意吟吟，“怎么了？有什么能为庄大制片效劳的？”
柯诗婷之前和庄幻合作过两部电影，关系还算不错。
庄幻凑过去，咧着嘴，“能不能麻烦柯老师和我们江槐，还有陈导一起拍张合影，然后发个微博，我和陈导说好了。最近谣言传得有点太离谱，正好今天那个采访反响不错，咱们一次性把这些谣言都澄清了。”
不知是不是陆永思那边的营销手段，剧还没开拍便有营销号发散了几个洗脑包。大意是说柯诗婷嫌弃江槐不够红，她是因为陆永思做男主才接的这部戏。陆永思出事之后，柯诗婷也被吃瓜群众嘲了一番。
尽管她在开机仪式上为江槐说话，但仍是被解读成迫不得已的“挽尊”。
柯诗婷其实也想找机会澄清一下这些谣言。
她的团队很早就和粉丝做过心理建设，接《朝暮行》是看重班底和剧本，陈道海是圈内大导，而且这部剧还是述飞今年最大的项目，两边都不能得罪。她的粉丝其实把风向带得很好，就是陆永思那边时不时出来横插一脚，打乱部署。
谁不知道，她的“嫌弃”只针对于范书易，而范书易如今还被陈道海拉来客串《朝暮行》。她是女主，范书易作配，她心里爽上天了好吗？
于是，柯诗婷立即应承，“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在庄幻的指挥下，两人走到摄影机旁，和陈道海拍了张“亲密”合影。配合剧集开机的话题，柯诗婷的微博很快发了出去。
拍完照，置景也差不多了，副导演拿着对讲机和陈道海报告进度。
很快，喇叭里陈道海的声音响起，浑厚有力：“那个池渊和虞央过来一下。”
第一场戏没有江槐的事，庄幻随意望了一眼，便回过头来，“江槐你转发点赞一下，文案是‘和霍将军首次会晤’，现在就发，我已经让宣发买好热搜了。”
江槐望着前方人影，默了一瞬。
张浩宕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温念枔一阵发笑，拿剧本轻轻打了下他的肩膀，两人边走边聊，而她眼里全是笑意。
江槐从没见过她这么高兴。
和他在一起时，她总是小心翼翼，说话轻声细语，甚至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拘束且不安，她很怕自己。
江槐蓦地挪开视线，垂下乌黑眼眸，从岑祎手里接过手机，“你是不是忘了，我微博从不点赞，转发吧。”
庄幻：“那你刚才，是手滑了？”
不止手滑一条，还是好几条。
他还觉得奇怪，以前江槐的微博点赞都是空的，今天忽然给《朝暮行》的几个配角都点了赞。
不会是为了专门给某人点赞，欲盖弥彰吧？
庄幻已经开始考虑，怎么样才能把他的微博收回来……
顷刻后，江槐眼皮都没抬，似漫不经心，“是吗？那应该是我手滑了，谢谢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