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1 / 1)

第5章

天色昏暗,潮湿带着微凉的风从窗外吹拂进屋,少女略显单薄的衣衫随风而动,如乔木纤长而不失挺拔。

“做我的棋子?”

少女眉眼澄澈坦荡,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言论。

目光在他面上划过一瞬便收走,孟拂寒只瞧见了那琉璃似的眼瞳极快地映衬出他的身影,倏然又消失不见。

他垂眸回望。

常晚晴的美是毫无争议的、一眼便能看出的美。美得端庄大气,美得明艳而不掩锋芒,皎如明月。

可她毕竟年纪尚轻,眉眼间仍有着几分天真的娇俏,淡化了那美的攻击性。此刻又身着素色裙衫,外披一件淡青的薄披,清雅与明丽俱于一身,不觉突兀,反倒更显出尘。

便是这样的女子,在听了他的话后,眉眼一抬,万千风华流露其间:“只有工于心计之人,才会不遗余力地将所有人都视作棋子。我可不需要。”

“孟大人还是歇了心思吧。日后也不必再来问我,这样荒谬的问题,本郡主没必要给你答复。”

常晚晴说完,转身上楼。

孟拂寒与她,便是大胤高门子弟之中,最极端又最典型的两类人。

一类吃喝玩乐远离朝局纷争,叫外人看了都要叹一句玩物丧志;而孟拂寒显然是另一类:不依靠祖辈,全然靠自身博取功名,几乎被所有长辈当做范例对自家孩儿耳提面命的人中龙凤。

常晚晴也并非不明事理。

因着父兄镇守边疆,她是很敬服这种从沙场上自个儿搏来功名的人的。

可对方偏偏是孟拂寒。

她讨厌孟承望,更讨厌孟拂寒。

二人之间针锋相对已久,说句死对头也不为过。她讨厌他,他也未必将她放在眼中。

那日的求亲,或许只是想看她的笑话,无论是出于作弄还是报复的缘由,她都不会答应。

常晚晴的厢房在二楼,与七公主岑嘉年相挨着。

她刚踏上楼梯,便见岑嘉年身边的侍女桃见不知缘何站在楼梯处,略带着些慌乱地给她问好。

常晚晴进了屋子。玉澜顿住脚步,停留在外看着房门关合,这才带出点笑:“听到什么了?”

桃见唇瓣动了动:“……什么、什么也没听见。”

她不过是得了令,出来想再问永淳郡主寻些药丸,谁知正巧瞧见二人交谈。

隔着些距离,倒是不曾听到在说什么,只是看气氛……似是不太融洽。

玉澜笑得温和,伸出手,拍了拍她紧张交握的手背。

“郡主亦是头回主持秋狝,与七公主一样,紧张也是有的。孟大人执掌禁军,经验丰富,有他在,公主殿下与我们家郡主都能安心。”

言下之意,都是公事。

桃见含混点头,玉澜又笑了笑:“来找我们郡主,有什么事?”

桃见拿了药丸,再度离去。

玉澜顺着她方才所在的位置朝下望去,孟拂寒孟大人仍在原地,不知与副将说着什么,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蓦地让人觉得……比之方才,还要寂寥几分。

又或者是错觉,玉澜进了屋,暗想,自家郡主总不待见孟大人,与他这张总是冷冷如寒冰的脸也有关系。

第二日一早赶路,天色比前日好了不少,倒也称得上一句秋高气爽。

时值初秋,还带着些夏末闷热。日头渐升,暖意也就透过云层直射而来。

岑嘉年用过药,随行的太医也给开了方子,今日好了许多,总算没有一直吐了。等到临行时,她特意寻了常晚晴,上了她的马车。

常家仅她一人,自是什么好的都紧着她用,马车也宽敞舒适,比之宫中规制还要奢华几分,岑嘉年坐上车,眸光动了动,到底是没说话。

常晚晴正玩着香粉,见她来,只道:“那药丸是太医调配,玉澜备上的,与其谢我,不如去谢他们。”

“你说话总是这样不客气。”

岑嘉年靠近她,倒也没生气的样子:“这是什么?”

常晚晴抬了抬眼:“香粉。”

岑嘉年伸手:“我瞧瞧。”

“不给,”常晚晴语气平淡:“你自己没有吗?”

岑嘉年放下手,看向常晚晴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想跟你拉近些关系怎么这么难,我得罪过你不成?”

倒是不曾得罪过,但两人之间确实不熟,且彼此隐隐厌烦。

岑嘉年并不喜欢常晚晴。一个郡主,却整日过得比她这个公主还要自在。过得不比公主差,还不用受宫中的拘束,不必拘着性子什么也做不成。

说羡慕有些太酸,说嫉妒又有些太小家子气,岑嘉年紧了紧掌心,撇过头。

若不是昨日侍女提了一句,她还不知晓常晚晴竟与孟拂寒说上话了。

想到这里,她面上表情松了松,没忘记自己的来意。

“听闻前些日子,你和孟家那个二公子闹了矛盾?”

“七公主说话真委婉,”常晚晴短促地笑了声:“是退婚。”

“真退了?”

“嗯。”

七公主倒吸口气,靠近几分:“你瞧见那姑娘了吗?是因为她吗?生得如何?”

她这么一说,常晚晴方想起来,当日确实瞧见了一个哭得可怜的女子。只是她的怒气都冲着孟承望去了,连脸都不曾看清,这会儿也早不记得了。

她回想了下:“婚是早便想退,与她无……你问这些做什么。”

岑嘉年坐回去,“闲聊罢了。距围场有那么远,不与你打发时间,难不成我还去寻孟大人吗。”

“去寻他可能比寻我有意思。”

常晚晴放下香粉,看向她,漂亮的眸子眨了眨,“我困了。”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她自来由着自己的性子,极少委屈自己,不想搭理的人便不搭理,能与岑嘉年说这么多,已然很客气了。

岑嘉年掀起车帘,看了看车外,端详半晌,终于寻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外面日头这样大……拂寒哥哥,你来啦!”

岑嘉年招招手,刚一回头,便对上了常晚晴似笑非笑的眼。

她略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眼,半依着车窗,声音扬了几分:“那你与孟家退了婚,和孟大人在一处,岂不尴尬?”

常晚晴余光能隐隐瞧见车窗外靠近的人影,轻笑:“如果可以,我自然希望孟家人都能离我远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孟拂寒与孟家不合,即便如此,她也不愿与孟拂寒再有接触。

这都是真心话,没有半点作伪。岑嘉年看了看她,心下安定,终于绽开笑颜:“也不妨事,若有什么需要与孟大人沟通的,尽管交给我便是。父皇同意咱俩来,咱们自然要互帮互助嘛。”

“咚咚”两声。

孟拂寒曲指敲了敲车壁,淡声道:“快到了。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岑嘉年掀开车帘,弯着笑眼应声:“辛苦拂寒哥哥了。”

“不敢,”孟拂寒敛眸,“在下为臣子,当不得公主的兄长,公主称在下官职便是。”

岑嘉年看着他远去,放下车帘,轻叹口气。

“你喜欢他?”

岑嘉年听到声音,吓了一跳,面上骤然泛红:“胡说……你怎么知道?”

常晚晴正托腮看她。

“我和你是不熟,但没瞎,”常晚晴指尖在面上点了点,“看得出来。”

岑嘉年双手拍着脸,感受着有些发烫的脸颊:“有那么明显吗?”

常晚晴瞥她一眼,没再说话。

半晌,等到岑嘉年将要下车的时候,她才道:“不用提防试探我,我对他没兴趣。”

岑嘉年顿了顿,闷声“哦”了一句。

“早知你与孟大人不睦,我就是以防万一嘛,”话算是说开,岑嘉年也不再遮掩:“再说了,我也知晓那回马球场上出了意外,你定然记恨……不是说你小气的意思。”

她这句找补还不如不说,一提此事,常晚晴的表情骤然沉了沉,岑嘉年知晓不妙,赶紧下车,以免被殃及。

常晚晴喝口凉茶,压压心头火气。

她生来高傲,事事争先,总要胜别人一头,但比赛乃是多人协作,输赢不是她一人说了算,自然也就没那么执念。

她不会因为输了一场球就对人加以记恨。

常晚晴看向车外,日光略微有些刺眼,是和去年那场马球赛同样的天气。

万国来朝,北齐亦有使臣,王公贵族皆于席上观赛,看着这场北齐人与大胤人的比赛。

关乎两国邦交与名声的赛事自然引人瞩目,可常晚晴自来是不怕旁人瞩目的。她骑在马上,眉眼飞扬,身姿矫健,一身耀眼的赭红色劲装勾勒出少女的腰身,常晚晴双腿夹紧马腹,率先开球。

……

到了围场,早有人开始准备了。秋狝年年有,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她和七公主来本也没指望她们能做什么。

做得好便算在她俩头上,当做日后的光辉履历,做得不好也没人会怪两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全当历练了。

皇后为她考虑妥帖,却被魏淑妃塞进来了个七公主。魏淑妃这么多年圣宠不衰,膝下一子一女俱都有宠,七公主也养了个娇纵性子,两人脾性相近,自然处不来。

午间歇息了没一会儿,二人便隐隐争论了起来。

“……你做甚不理会我的想法?”

“今年雨水多,往年有这么多雨水吗?”常晚晴按住纸面,对听令的小太监道:“驻守护卫加上两成。”

雨水多,山路必定湿滑,狩猎需得入林,马儿跑起来速度极快,稍有不慎可是关乎性命的事。

一切自然谨慎为先。

岑嘉年放下笔,“那依你这般,人手如何够用?”

“所以这只是草拟商议,具体定例自然还要多加思量。人手不够便增加人手,若有不妥京中自会打回来……”

“父皇要你我来便就是想要锻炼你我,怎好还交予京中扰父皇烦心?我倒是又有了一个想法……”

“你不要有。”

常晚晴止住她的话,“如果又是类似让你坐在车上侍女撒花瓣出场这样的想法,还是早些打住吧。”

“你已经否决了我三个想法了,”岑嘉年语气不善:“我不过是想给父皇一个惊喜。父皇重视秋狝,我自然要尽善尽美……”

“我的想法是。”

常晚晴抬首:“如果这件事真的那么要紧,不会交给你我。”

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管事的人。

她目光恳切:“可以不出彩,但是不能出错,你能明白吗?”

岑嘉年不能明白。

二人不欢而散。

孟拂寒步入营帐,瞧见的便是两位早先还坐在一处议论他的贵女冷着面容,谁也不搭理谁。营内气氛凝重,两人的随侍连带着布置围场的太监都噤声不语。

见他来,岑嘉年的面色缓和些许,上前与他说了什么。常晚晴见他蹙了蹙眉,看向自己的方向。

怕是在说她的什么坏话,常晚晴不欲搭理,叫上玉澜玉漱准备离去。

“你要去哪?”

岑嘉年叫住她。

“没义务告知你,”常晚晴说话也不甚客气:“公主殿下有这样多的奇思妙想,尽管说与孟大人吧,你们好好商议,我累了。”

午间方到围场,赶路赶了快两日,两人的身子都疲倦得很,来时便要人备下了汤泉池,只待夜里好好解解乏。

常晚晴侧过头,玉澜上前低语:“来得匆忙,只收拾出了一处汤泉。”

正此时,岑嘉年身旁的桃见拉着她说了什么,她瞪大双眼:“好呀,你提前走,是想与我抢汤池子?”

“什么叫抢?”常晚晴语气轻柔:“太野蛮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岑嘉年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拉住衣袖,顾不得孟拂寒还在场,原本细声细气的嗓音彻底松懈:“我要!……你让给我。”

“我也要,”常晚晴看向她:“没道理让给你。”

岑嘉年紧了紧牙关:“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缺。”

“那就公平竞争,”岑嘉年松开手:“比射艺。”

常晚晴定定地看她一眼,“不比。”

“你怕了?”岑嘉年瞪大双眼,“不比就给我。”

“比射艺算什么公平竞争,”常晚晴声音冷了几分:“以你之长比我之短,这叫公平?”

她射艺不好是许多人明知的事。

这样多年,她连弓箭都不愿意见,每每提及都觉浑身发凉,何况比试。这么些年的秋狝围猎,她也从不参与,只待在营帐中消磨时间。

岑嘉年并未让步:“你不是什么事都要争先么?怎么,不敢与我一比高下?”

常晚晴本欲往前,此刻却站住脚步,回首望她。

她本就生得明艳,稍有不慎,便容易给人盛气凌人之感。此刻表情冷淡,与常年征战沙场的越国公竟有几分相似,凌厉之意凸显。

岑嘉年被她看得心头一跳,后退一步:“一个汤池子,你这般当真是做甚!”

常晚晴隐下眸中不耐,深吸口气。

“比别的。”

严格来算,岑嘉年比她还小上一岁。从前之事她小,岑嘉年更小,只怕什么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姑母和表哥让她到围场来,叫她避开京中风口浪尖的时候,她也不好再因为一些小事,叫姑母烦心。

更何况……

她抬眸,看向了另一双落在她身畔的目光。

她不想在孟拂寒面前认输。

一种极微妙的,不平衡的心理。

二人约定骑马,先到先得,公平竞争。

常晚晴上马的动作顺畅,与岑嘉年一道出发,起步就甩了她老远。马鞭落下,风声灌入耳间,逐渐听不清自身之外的声音。

她回首最后看了一眼,孟拂寒的身影距她越来越远,缩小成一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一夹马腹,低垂着腰身加速。

岑嘉年跟在她身后不远,却总是差着一段距离,怎么也追不上。

心头气恼,今日种种浮现脑海。常晚晴对她总是那般爱搭不理,要她一个公主与她好声好气。处处反驳她,压制她,让她难堪。

岑嘉年握紧了缰绳,奋力加速。

她认识常晚晴的马。

是来自北疆的上等好马,名叫红珠,温驯矫健,常晚晴甚爱之。

她的马虽说也是皇兄精心挑选,却仍旧不如红珠迅捷。眼看着距离越拉越远,岑嘉年咬唇,抬起手。

身后随从早就跟不上两位主子了,四下无人,没人会看见。

袖中防身所用的小小臂弩在马匹飞驰中缓缓对准了红珠的后腿。

就在弩箭射出的瞬间,一支箭不知从何处而来,“铛”地一声,击落了本应射在红珠后腿上的小小弩箭,深深插|入草地。

岑嘉年被迫停下追逐,拉着缰绳的手有些发抖。

马匹停下,她清楚地看见斜插在身前不远处的箭尾,黑色的羽毛仍在震颤。

此箭,乃禁军规制。

岑嘉年面色发白,转过身张望四周,终于在不远,看见了隐匿在林中,手握玄弓的孟拂寒。

男人独身一人背对落日,橘黄的日头自他身后拉出了细长的身影,看不清的面容多了几分肃杀。

这一刹那,岑嘉年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忽然觉得,如果方才臂弩对准的是常晚晴,那支带着黑色尾羽,透着毫不留情杀意的一箭。

只会对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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