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1 / 1)

第3章

“娘娘,郡主来了。”

掌事女官靳姑姑沉声禀报,上首衣着雍容,气度华贵的妇人略一颔首,“叫她进来。”

常皇后挥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威严,“都出去吧。”

靳姑姑应“是”,带着众宫女缓缓退下,偌大的宫殿顿时空荡下来,只余冰冷华贵的金翠。

常晚晴见众人四散,提起裙摆缓缓上前,轻轻靠在皇后身边,精致秀气的发髻歪在妇人膝间,好不可怜。

这乖顺的模样让皇后悠悠一叹,到底还是没继续冷下去,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起来说话,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撒娇。”

常晚晴不动,反倒贴得更紧了些,软声叫道:“姑母……”

“这会儿知道叫姑母了,昨日呢?”

常皇后作势要收回手,却被常晚晴眼疾手快地抓住,将脸贴在她的手心,抬眸看她。

“姑母,还不是事发突然,怕扰了您休息……”常晚晴拉着她的手不放,语气婉转,“哪能让这种乌糟事污了姑母的眼?”

“好了,知晓你心里有主意。”

常皇后指尖点了点她的额角,语气松了几分:“你夜开城门,自个儿胡闹就算了,偏还带上了胡家姑娘,胡相只怕又要对你表哥吹胡子瞪眼。这几日璋儿若说你,可别跟姑母告状。”

太子岑璋是中宫嫡子,自小端得是规矩沉稳,开口便是仁义礼教,想到又要听他句句训话,常晚晴眉心一皱,苦着脸:“那也是事出有因,事急从权,事……”

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提花褙子,纹饰素雅又不失礼数,衬得她更加明艳可爱,相衬得宜。

面上只薄薄覆了层粉,遮不住眼下淡淡青黑,常皇后只瞧了一眼,便软了心肠。

“姑母知道。”

常皇后换了口气:“你平日 懂事,偶尔任性一次又何妨。这种事偏要自己扛着,多叫姑母心疼。”

常晚晴适时低头认错:“阿晴知道错了。日后有什么事,一定先找姑母和表哥,绝不让姑母再忧心。”

得了保证,常皇后才满意几分,拍了拍她的肩头,“闹了一夜,这会儿累不累?”

她一早得知昨日之事,气得将孟家夫人与那孟承望都宣进宫中,要他们好好给个交代,此刻人就候在偏殿。

退婚之事板上钉钉。可谁来退,怎么退,可不是他们孟家说了算。

常晚晴自然知晓,她点点头:“姑母,阿晴确实累了。”

“那你自去歇着,”常皇后温声:“有姑母在,必不会委屈了你。”

“郡主,太子殿下去了勤政殿,晚些时候才回,”太子身边的常侍王承语气恭敬:“郡主在此歇息片刻,奴才先告退了。”

常晚晴常来东宫,于此处熟悉,寻一凉亭坐下吃茶,全然当自己家一般。

玉澜玉漱侍候在旁,为她斟上热茶,才道:“姑娘,太子殿下可会生气?”

“所以主动来听他唠叨,兴许看在我这么知情识趣的份上,少说几句。”

常晚晴放下茶杯:“我这表哥哪哪都好,就是为人行事太过守旧,年纪轻轻便如同老古板一样……”

正说着,便听人道:

“……年轻人行事不能太过迂腐,敢想便要敢干,不然便与我等老头子一样了,像什么样子?”

声音远远传来,听不太清。常晚晴抬眼,瞧见自远处而来的身影。

那声音有些苍老,却并不显颓势,中气十足,如弥勒佛般,听着便叫人心境开阔。

常晚晴听出来人是谁,主动站起身,微福了福。

“钱老。”

钱明乃是太子太傅,德高望重,亦教过她不少东西,与他们小辈很是亲近,并非朝中那等自视清高的古板文臣。

钱明瞧见她在,呵呵一笑,背手走来。

稍走近了,她才发现跟随在钱老身边与他交谈的人究竟是谁。

常晚晴眼皮一跳。

不是冤家不聚头,平日难见的人短短几个时辰便见了两回,偏生昨夜还有那等荒唐言语,常晚晴眉心轻蹙,眼睑轻垂。

想到昨夜那话,只觉得孟拂寒疯得不轻,那等狂悖之语都说得出来。又觉得自个儿怕是没歇好,脑子不大清醒,分明知晓他是什么品性的人,竟还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将脑中的思绪清空,二人也到了身前。

“许久未见,郡主出落得越发大方了,”钱明想起什么,眯眼一笑:“就是脾气嘛,也愈发像你爹了。”

越国公骁勇善战,早年间更是勇武,年少气盛时,还在朝上亲自殴打过与他政|见不合的大臣。

常晚晴抿唇一笑,回应这半是调侃的话:“……钱老也听说啦。”

“京里谁没听说啊,”钱明看了身旁的孟拂寒一眼,“听闻还是这小子给你领回来的?”

领回来……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常晚晴并未计较,略有些不自在:“钱老又笑话我。”

“不是笑话你,”钱明摆手,“我老了,不知你们年轻人想些什么,但多少看过些世事。想你经了昨日一事,心头只怕不快,倒是极少见你皱眉的模样。”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眉心。

此般蹙眉……说来倒也与昨日之事相关,可大半,还是因着……

常晚晴舒展开眉心,只听钱明道:“孟家小儿也太胡闹了些,哪有成婚前……咳、成婚后也不成!拂寒,你说是也不是?”

“是。”

孟拂寒低眸应声。

她没给孟拂寒投去半点视线,几乎将其当做不存在一般,没有回应。

“昨夜,对郡主多有冒犯,”孟拂寒淡声拱手:“抱歉。”

应是刚下朝,他身上还穿着紫色朝服。官袍宽大挺括,便以白玉腰带束在腰间,平添些许清冷淡漠,收敛了几分武将杀气。

幽幽青竹香传入鼻尖。

很清淡的香气,像是初春的新茶浸在微沸的竹露间,散发出的第一缕清香。

她下意识抬眼看他。

剑眉冷眸,薄唇颜色稍淡,许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都有一股无法泯灭的冷峻,叫人辩不清他的神色。

钱老在场,到底不好太过冷淡。常晚晴颔首,“孟大人履职尽责,应当的。”

殿前司掌禁军,京中安防自也在其职责之内。她那样大的阵仗,不惊动禁军是不可能的。

钱明笑了笑:“拂寒年长几岁,沉稳些,有他在不会错的。”

“郡主。”

常晚晴还未回话,便听孟拂寒唤她。视线轻抬,再一次撞向了那双莫测的眸。

“昨夜的话,郡主想好了吗?”

什么话?

“……没有!”

常晚晴忽地反应过来,呼吸一滞,好像又回到了昨夜透着暖黄火光的车厢内,马尾甩在车辕上,鼻息呼哧呼哧地响。

抵住后腰很有些冷硬的木案亦被染上了暖光,男人望向她,是与现在同样的,让她看不清的神色。

“嫁给我,”他的声音好似回荡在耳畔:“我帮你报复他。”

……

那样荒唐的话语说一次便得了,怎还能在钱老面前若无其事地提起!

脸皮是城墙做的不成?

“什么话?”钱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老夫今晨听了几句,郡主可是在说退婚之事?孟家小儿不知好歹要退婚,可是说了些什么?怕都是些胡言乱语,郡主莫要放在心上。”

他也算看着常晚晴长大,自认算个亲近的长辈,自然带上了几分哄娃儿的语气。

常晚晴攥紧了手心的帕子,“确实是些胡言乱语,钱老放心,我才不会放在心上。”

她扫了孟拂寒一眼,转过头去。

“郡主不必多思,”孟拂寒却道:“在下只是想求一个答复。”

“倒也是,你是孟家人,问个答复也好。”

钱明叹了口气:“郡主可有与皇后娘娘讲明心意?老夫冒昧问一句,这婚事郡主是怎么想的?”

“这婚自然要退!”

常晚晴斩钉截铁,飞快地看了孟拂寒一眼:“只是婚事历来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长辈做主,我又能给出什么答复。”

钱老拊掌:“是这个理。但郡主安心,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都珍视郡主,定不会让郡主委屈。”

孟拂寒淡淡看向她:“郡主自己的心意当然也要紧。”

钱老点头,很是肯定这般说法。

常晚晴咬紧牙关,“我的心意,便是天下所有姓孟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离我远一些。”

孟拂寒岿然不动,好像他并不在其中。

“至于那些疯话,本郡主可以当做从未听过,孟大人也不必再提了,”常晚晴瞥他一眼:“本郡主不与疯子计较。”

男人面色不动,半点没被她的话影响:“疯话或许亦有真言,郡主自可再做考量。”

钱老看着气氛微微有些凝重的二人,这才想起两人先前早有龃龉。毕竟是小辈的事,此前未曾想起也罢,这会儿想起来了,孟拂寒又是孟家人,只怕郡主迁怒,他赶忙摆手:“郡主可是在等太子殿下?殿下应当要回来了,老夫与拂寒还有公事,先走了。”

常晚晴亲眼瞧着二人离去,这才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玉澜忧道:“郡主因何而气?”

常晚晴握紧了茶杯。

“气我到底还是太正常。”

她一字一句:“理解不了疯子的想法。”

“真不够意思,”大公主进了殿中,声音由远及近:“阿晴,我平日是怎么对你的?什么都第一时间叫上你,你倒好,这样的热闹我竟刚才知晓。”

岑嘉容张扬惯了,不管此刻是否在东宫,直直闯进来,“阿晴,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阿姐?”

常晚晴抬头,“有的有的,本想叫你的,可惜你家驸马太凶,我怕挨训。”

提到驸马,岑嘉容悻悻坐下,没了兴致:“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还是与我讲讲昨日之事,细细说,一点儿也别漏!”

入了秋,风带上了凉气。常晚晴没坐多久便进了内室,太子迟迟未归,倒是等到了忍不住来凑热闹的大公主。

她托着脸:“没什么好说的,你看过那么多话本,那么多出戏,怕是都看腻了这样的戏码,说出来徒惹烦心罢了。”

“也对,”岑嘉容唤来人,将桌上摆上爱用的茶点:“不用听我知晓这等人能吐出什么话来。不是‘我对她不是真心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便是‘你既然不信我,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最后还要加上一句‘还要怎样才能让你满意’。”

常晚晴直起身子,眸中闪了闪,满是敬佩:“阿姐,这般预测的功夫,真乃神人也。”

岑嘉容笑她:“平日让你与我多看看戏,你嫌咿咿呀呀的听得犯困,这下好了吧,自个儿遇上了。”

常晚晴继续托着脸,塌下腰,没什么仪态地歪在姐姐面前。

“怎么了?”

岑嘉容瞧她:“因什么烦心,说来听听。”

“倒也不是烦心,”常晚晴皱眉,罕见犹豫了下,才道:“说来有些……”

她看向岑嘉容,精致漂亮的眸中潋滟着水光,眨了眨眼。

“阿姐看了那么多话本,如果话本中……你最最讨厌的人,突然有一天和你求亲了。”

她诚心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报复吧。”

岑嘉容猜测:“看讨厌的程度吧,如果真的很厌恶,恨不得啖其血肉的程度,那将人娶回家狠狠折磨……”

“他敢!”

常晚晴愤而拍桌,“好大的胆子!”

岑嘉容挑眉,隐隐察觉不对。

“有谁与你……?”

“自然不是!”常晚晴否认:“一个朋友。”

岑嘉容不置可否,将糕点推了推,更凑近了些。

细问道:“最讨厌的人,具体有多讨厌?”

常晚晴不疑有他:“自然是如同宿敌,死对头一般,怎么看都不顺眼,历来水火不容,见面先讽的。”

岑嘉容手中的糕点“啪”地掉在桌上,碎了一桌的屑。

“——孟拂寒跟你求亲了?!”

常晚晴猛地起身,手忙脚乱捂住她的唇。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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