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欣殿内，虞子素挨着乾安帝坐在地屏宝座上，穿着齐紫色宫装的中年姑姑领着小宫人进来叩首，“参加陛下、昭仪娘娘。”
乾安帝沉默着让出主场，虞子素朝他笑笑，继而转过头道：“姑姑不必多礼，都起来回话吧。”
册封仪式虽然还在准备，但昭仪该有的待遇并不需要等到仪式后，尤其在皇帝格外重视的情况下，除了朝服要重新量身做还得等一段时间，其他都已经安排得七七八八了。
那姑姑起身后，又垂着眼屈膝道：“奴婢明书，奉命来给娘娘送几个伺候的新宫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后头站出来四个十来岁的小萝卜头。
虞子素打量着小宫人们，以她现在的位份，原来的宫人名额都翻了一番，将青黛她们往前提一等后，还空出来四个三等宫女的名额。
近身伺候的有四个也就够了，但依照宫里的规矩，宫女们除非格外得主子看重，自梳做姑姑，否则满二十五都会送出宫，这几个年纪小的，更像是方便接替工作的人才储备。
虞子素认了个脸，便叫冬喜先将人领下去了，她身边最大的冬喜也才十八，目前不用太操心。
倒是这个明书姑姑，虞子素记得，冬喜说过自己是被她挑来景和殿的，她不由多看了几眼，才客气道：“有劳明书姑姑跑一趟，青黛，你送一送姑姑。”
青黛得令，引着明书姑姑出了长欣殿，乾安帝扭头看向虞子素，“抬辇的小太监朕让赵全德给你挑了几个，回头若是用得不称意，只管叫他再换。”
虞子素点点头，又厚着脸皮问，“长乐宫还缺个掌事姑姑，陛下那儿可有合适人选？”
见她毫不见外地讨人，乾安帝挑眉道：“不如朕将鸣玉姑姑给你？”
那还是算了，虞子素连连摆手，“陛下就别同妾开玩笑了，鸣玉姑姑来长乐宫岂不是大材小用。”就算没有刻意探查过，她也能看出来，鸣玉姑姑在紫宸宫的地位不一般，连梁忠义这个大内总管平日里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她哪敢要这尊大佛。
乾安帝轻笑，“那就叫鸣玉姑姑给你挑一个能干的。”
他将重音放在了最后三个字，显然也发现了她是个懒骨头。
虞子素并不在意皇帝语气里的调侃，问题全部丢出去了，她无事一身轻，愉快道：“妾就知道陛下最好了！”
乾安帝笑睨她，“那阿虞准备如何感谢朕？”
“要不，妾给您多抄几本经书祈福？”虞子素眨巴眼，找代抄，抄完就去佛堂烧了的那种。
还能让冬喜她们顺便练练字。
一举多得。
乾安帝却忽然怔住了，瞧着似还有些恍惚，注意到他神色变化，虞子素暗忖，又来了，这种奇怪的眼神，感觉还是得抽空再和小金龙聊聊啊，皇帝经历过什么，别哪天踩雷了都不知道，而且系统还没绑回来呢，她要是提前噶了，是会变成阿飘等皇帝也噶还是直接结算任务？
这些问题都要记下来，晚点再去系统空间问清楚。
虞子素留意着皇帝的动静，现在她更纠结是放任他继续走神，还是把人喊醒。
没等她做好选择，乾安帝已经从回忆中走了出来，他低下头，轻轻拉过虞子素的手，放在了自己掌心，目之所及，柔嫩纤细的手指干净白皙，修剪圆润的指甲透出健康的浅粉色，几乎连笔茧都看不见。
十指张开又交握，乾安帝的声音响起，“诵经祈福自有礼佛寺的僧人去做，阿虞这手，用来抄写经书才是明珠弹雀。”
她说过，她不信神佛。
可他同样记得，在她案头上，那方白玉镇尺下厚厚一沓往生经。
虞子素茫然看他，乾安帝却没再多解释，拉她起身道：“阿虞若真想谢朕，不若陪朕做幅画？”
落日西斜，余晖穿过双交四菱花扇窗，落在书案上，将摊开的纸张晕出昏黄的色泽，有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仿佛无形的手在翻动层层堆叠的宣纸。
雕有梅花绶带诗文的镇尺安稳压住纸张一角，避免了它们散落各处的命运，但最上面的几张白纸仍旧被吹得翻折，露出下面仔细描绘的美人春睡图来。
一只手虚虚拂过画中人的脸，将翻卷的纸张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窗扉被轻轻合拢，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冬喜转身看见来人，毫不意外地垂首见礼，“陛下。”
乾安帝自顾走到书案后，取出那张画，“照顾好你们主子。”
等她送走皇帝，青黛和巧岁才从寝殿里悄悄探出头。
冬喜好笑地看着门帘后两颗小脑袋，压低嗓子道：“你们看着点主子，我先去提晚膳。”
虞子素本以为，灵魂补全之后，她就不那么容易犯困了，结果下午给皇帝当绘画模特，歪在榻上迷迷糊糊没一会儿就失去意识了。
难不成是生物钟没调过来？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落山，皇帝也不在，估计是回宣泰殿了，四下无人，虞子素尝试着联络系统，但听见的全是杂音，滋啦声吵得她头疼。
应该是距离不够，为了脑子找想，虞子素果断放弃。
宣泰殿里，小金龙绕乾安帝飞了一圈，也放弃了，宿主来了之后，它虽然终于可以使用拟态，但只能在皇帝方圆十米内活动，再远就会直接断线，回到系统空间。
一人一统默契地开始等皇帝下一次翻牌子。
但乾安帝似乎又忙起来了，虞子素连着几日都没再看见他，只等到了梁忠义送来的掌事姑姑。
直到三十这天，她才听说西川府又闹洪灾了。
西川母河的河坝年年修，年年垮，已经持续数百年，大大小小的洪灾没断过，不算什么稀奇事，但与前几年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不仅雨季延长导致浑水泛滥更加厉害，其中还有人祸——地方官员中饱私囊，还试图借着任期结束欺上瞒下，结果被一场特大暴雨击碎了所有美梦。
据说皇帝震怒，朝中已有不少官员因此落马。
今日本该要去寿康宫的，但皇后一早派人传了消息，太后病体未愈，免了这次的请安。
宫中气氛格外冷肃，虞子素专门召集宫人敲打了一番。
挥散粗使宫人后，她又对身边伺候的人道：“这几日都关起门来过日子，你们也别出去乱打听。”
她朝中无人，很难知道外头的情况，但单看历朝是如何对待贪腐官员，也不难猜出现在是如何风声鹤唳。
这还是新帝登基三年以来，第一次大动干戈。
虞子素独自在廊下吹着风，看着头顶四方青天叹息，便是现世，面对天灾尚且力有不逮，更别提交通基本靠走的古代了。
正丧着，一声大喊传来。
【宿主，我来啦！】
虞子素一抖，下意识看向门边，果然看见了乾安帝的身影。
小金龙仗着皇帝看不见，直接盘在他发冠上，这会儿甩着尾巴冲宿主欢快打招呼。
虞子素假装没看见，她惊讶地看着正朝自己走过来的乾安帝，蹲身道：“陛下。”
乾安帝扶起虞子素，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嗓音难掩疲惫，“陪朕歇会儿。”
顺着他往里走，虞子素一边在心里问系统，“这是什么情况？皇帝不是忙着救洪灾、查贪官么？怎么还有时间来后宫？”
系统嗐了一声。
【宿主你忘了，我有天灾预警的，皇帝只是趁机肃清朝野而已，这网都撒好久了，这几天收网忙是忙了点，不过有付出有收获，国运加了不少，主线进度也加了，这些蛀虫一清，后续任务进度估计也能加快不少。】
虞子素想了想，好像是在【朝堂】下属功能分区里看到过类似的字眼，但她当时注意力都放在后宫了，一时没想起来。
“所以洪灾是个幌子？”她眼睛睁大，心跳有些快。
【洪水是真的，毕竟我只具备探查功能，不能更改天气，不过百姓提前撤走了，今年不是官员换任么，皇帝玩了一手暗度陈仓，提前控制了那边的局势，人家以为天高皇帝远，结果反而打了京都里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翻出来不少账本，抄上几家就够补上西川那边的经济损失了，还有多的拨给平北军当下半年的军饷。】
虞子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轻轻拍着被子，轻声道：“陛下睡吧，妾就在旁边陪着您。”
见宿主和它聊天之余不忘哄皇帝睡觉，小金龙哼唧两声。
【宿主，别被皇帝骗了，他体魄都快涨到一百六了，三天三夜不睡觉都没事。】
明明刚在宣泰殿里脸都快笑烂了，这会儿装什么柔弱！
虞子素动作一顿，看向被窝里的乾安帝，他闭着眼睛，依然是标准的入殡式睡姿，呼吸声听起来也没什么破绽。
睡觉有什么装的必要吗？她不是很懂。
虞子素又拍了拍被子，而后掖好被角，朝门外探头的冬喜等人比了个嘘，继续和小金龙在脑子里偷偷聊天。
床上，乾安帝唇角上扬几分，熟悉的暖香萦绕在鼻间，他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