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酸涩(1 / 1)

榕城医院。

空气中弥漫消毒水的味道。

走廊里是拥挤的人,穿冷艳西装赶报告,休闲玩手机打发时间,打闹嬉戏的甜蜜情侣,但大部分是女性,因为这里是榕城医院的妇科。

男人接过片子对光仔细观察,一尘不染的长袖白大褂,薄片金丝边眼镜,微皱的清冷眉眼,很快引起看诊室外人的注意。

“这帅哥是谁啊,我怎么都没见过。”

“应该是姓顾吧,我听见那女人叫他顾医生。”女人指了指里面。

只能看到窈窕背影,散着一头乌黑清秀的长发,浅蓝色短袖连衣裙,手腕细白,散发着幽静的山茶花香味。

“你们知道前几年给帝都宋俞做心脏冠脉搭桥的顾盛吗,这是他孙子。”

“哦我想起来了,据说宋俞心脏和普通人不一样才专门找到他的,老爷子这么厉害,这孙子应该也不差吧。”

“我朋友之前来看过,说效果不错的。”

“我挂号前看过小顾医生资料,16岁就考上帝都医科大学,那是多少人削尖头都想挤进去,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来了咱们小城。”

外面继续议论纷纷。

江映晚收回探究的目光,本以为他是普通医生,没想到还有这层背景。

宋家在帝都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国内仅一家子公司资产都过亿,现任董事长是宋衍父亲宋俞。

值得一提的是,前年一桩跨国融资案不但吸纳上亿资金还改善资金链体系,成为被业界津津乐道的完美闭环。

那时宋衍作为总裁,更是在年终会议出尽风头,事实上促成那桩案子的人并不是他。

她低头认真打量掌心的戒指,除中心镶嵌大钻石以外,戒环设计异常简洁,和宋衍以往高调的作风相比,很难想象这是他亲自挑选的款式。

戒环里侧原本印有缩写“S·J”,代表着他们的爱情,可因为那天用了工具强行取下,碰巧磨花字母“S”只剩下“J”。

她还记得年会结束那晚,他们躺在床上,他闹了她半宿,紧紧扣住她腰,往下身顶顶。

“晚晚,你到底什么时候和我结婚,我马上都30岁了。”

因为江家的氛围,她曾在心底种下不婚的种子,刚在一起的时她还专门提过,只是没想两年后,就被他打破,她揉揉累到抬不起的眼皮,随口敷衍他一句,“有戒指就结婚。”

她想了想,现在凌晨三点全城都在休息根本没地方买戒指,在感觉他安静下来后,她便放心睡着。

第二天醒过来,他依旧出差不在身边,她习惯性拉开窗帘,意外发现无名指多了一枚戒指。

“江小姐。”男人指尖轻敲几下桌面。

她闻声抬头看向顾泽。

今天周末,她一大早就到榕城医院,除了拿回戒指还做了全身检查,毕竟小腹疼痛毛病已经不是几天的事了。

顾泽拿起纸质文件认真念完检查结果。

几分钟后。

“顾医生,你确定吗?”她声音微微颤抖。

“江小姐,这是上月刚从德国采购的新仪器,不可能出问题,而且就你之前描述的情况看来,结论应该是准确无误。”顾泽皱眉,随后抬高眼镜。

她慌乱地抓紧裙摆,不,不可能。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她还这么年轻居然……

那次车祸受伤只是一场意外。

“顾医生,不会弄错了。”她胸口微微起伏,脸色脆弱苍白得像张纸,在竭尽所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顾泽惋惜看她,然后把报告递过去。

她看完后,似乎受到极大刺激,捂住嘴唇轻轻抽噎,忽然,肩膀抖得越来越剧烈,喉腔如水肿般泛滥,她几乎无法呼吸。

跑到窗口,拼命仰头“呼”大口呼起。

脸庞一大串泪珠落下。

顾泽叹了口气,他在医院已经见过太多情况,走过去抬手拍她肩膀安慰。

她用力推开他,跑到盥洗室“呕”的一声吐了出来,胸口钻心的疼刺过来,痛苦得要将心肺吐出。

只剩顾泽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江小姐,你先平复情绪别激动,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说不定过几年又出现新的治疗方法。”

江映晚痛哭地捂住胸口,衣袖上已是斑斑点点的泪痕,“报告上说,我以后无法生育了,就是说,我失去当母亲的资格了,是吗。”

“从概率上来说是99%,但是还有百分之一的治愈可能性。”

“顾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她从盥洗室出来。

“江小姐,你之前月经紊乱,上个月排量又异常少,初步分析是内分泌失调引起的排卵障碍。”

“内分泌失调?”

“对,失眠多梦也是种生理表现,诱因可能是受过度刺激从而导致的神经紧张,而且,我怀疑已经很多年了,”他翻开江映晚之前的就诊记录,指着2010年栏画下红线。“你曾经昏迷不醒几天。”

她盯着2010字样表情不自然,漆黑眼珠在眼眶转了一圈,娓娓道来。“那时候突然期中测试我低血糖一紧张就晕倒了,可我这几年再没这样。”

顾泽眼底疑惑更深,语重心长地解释。

“江小姐,表面没有症状不代表完全治愈,有可能只是暂时性治愈。”

“我还能做点什么吗。”她擦去眼角泪痕。

顾泽飞快写下药方递给她,“吃药,试着放松。”

她拿过药方拎包离开,走到垃圾桶前准备把戒指扔掉。

“顾医生,外面有人找你。”护士长热情地站门口敲门。

门口出现三个年轻人,身后无一例外拖着东西,旁边站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江映晚下意识想避开,手臂竟被抓住。

老人惊喜喊出来,“小泽,我记得这个小姑娘,我们前几天刚到榕城,公交车上她好心给我们让座呢。”

顾泽顿时眼神一亮,眉梢带着少见的愉悦,感激地看向她,“原来你们见过啊,江小姐,那天谢谢你,我的奶奶少有到榕城市里,偶尔不熟悉路。”

江映晚回头看她,浅灰色棉麻长裙,头发花白却打理得丝毫不乱,拎手工编制小包,衣料散发极淡草药熏香,确实是那天的老人。

几人简单的寒暄后,老太太注意到桌上的病历,抬头好奇看向江映晚。

她无暇奶白皮肤,一双琥珀色眼眸微圆,除身材略显单薄根本不像有问题的人,急忙问,“小泽,这小姑娘怎么了。”

“外婆,病人隐私”顾泽公式化回答,甚至用书把病历本盖上,不给她丝毫偷窥的机会。

她看顾泽的行为冷哼一声。

江映晚见状,唇角勾起一抹明艳笑容,指着头部解释道:“外婆,我身体挺好的,就是最近天热吹太多空调,不小心感冒了。”

“也是,你们年轻人就贪凉,小泽小时候也吹空调感冒发烧好久,我们都怕他熬不过来,他可是我们老顾家的独苗苗。”

“独苗苗?”她疑惑重复,几秒后才想起那天在餐厅女人说的话。

“对啊,顾家三代单传呢,我以前让他父母添个小外孙女都不行,不过以后应该有好几个曾孙。”老太太望向顾泽,开心地眯起眼。

顾泽脸色顷刻间煞白,本昂首挺胸的脊背也心虚收缩,缓缓开口道:“外婆,这事还早呢。”

“你26岁了,我在你这个年龄都生你妈妈了,小泽,个人问题上你可不能犯浑,外婆就你一个外孙。”老太太不依不饶,对这个优秀的孙子她有一百个信心。

顾泽无奈连连点头答应。

“对了,江小姐结婚了吗。”

她沉默几秒后淡然一笑,“还没有。”

背地里亲手将病历单拽出一道道折痕。

“可以开始张罗了,谈几年恋爱,磨合一年,就好几年了,时间还是过得快的。”老太太自来熟拉过江映晚的手,以过来人口吻劝导她,又转头嘱咐顾泽,“小泽你可得给江小姐认真治疗。”

“嗯。”顾泽看向江映晚,眸光如顽石坚定不移。

很快,老太太又念叨起家里的事,顾泽继续接茬,祖孙两温馨又和谐的画面,正好落到江映晚眼中,她觉得眼眸再次酸涩。

“没什么事我就先”她拎起包打算离开。

老太太像想起什么,指着带过来的箱子,“我本来带了荔枝,你不能吃真的太可惜了,这样吧,下次请你来我们家荔枝园随便吃。”

“嗯,谢谢。”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些,听不出异样,到楼下后,看到母亲为哄孩子打疫苗,答应去游乐场,她想起和宋衍去游乐场约会,他开心地教小朋友射击,他应该很喜欢小孩吧。

……

夜晚。

江映晚盯着空白天花板,冷光影射在她颓然的脸上,长发散在裸露的肩头,枕边早就润湿一片。

她打开小夜灯,从枕头下拿出病历报告,手指温柔地抚摸子宫影像图。

顾泽后面还解释,她体质本来就弱,加上引产导致子宫内膜变薄,现在精神紧张内分泌失调,日后怀孕的几率非常小。

冷风卷起薄如蝉翼的纱帐。

她摸着平坦光滑的小腹,曾经有个小生命乖巧懂事,在肚子里不闹腾,没想到短短三个月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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