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得像油门刹车离合每三秒变一次位置一样颠簸。
窗外的景色越开越偏僻，渐渐地，连一幢高于两层楼的建筑也难遇了。
温念牢牢抓着相机，这会儿还在试图和对方交涉，“我的工作内容不包含这个啊。”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你不需要做很多事情。”良久后，他还是开了口，“你只要……动动手，或者轻轻抬抬手就好了。”
更惊悚了好么！
既然说不通，那就先研究研究《摄影守则》。
《摄影守则》
一、请保持您的专业素养，在拍摄过程中不要留下您的声音，影像中也不要出现您的任何肢体部分。
二、请保证您在一天内所拍摄的视频中，有且只有一位新娘。
三、请及时记录所有出现在新郎面前的人，若记录不及时，可通过口述的方式，重新录制。
四、请保证您在录制过程中的专业性，不要让镜头大幅度的摇晃，尤其当您对准新娘和新郎时。
五、请确保您相机的安全，它很贵重。请不要在下午四点后使用它，这可能会对相机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六、请不要长时间录用无意义、重复的空镜头，这可能会对您的工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七、请保持相机的电量，并在和剪辑人员交接后，及时为其接入电源。
规则很繁杂，但对应起昨天宋星的视频来看——
第一、不能录用无意义的空镜头，但宋星开始翻阅规则时，是保持相机开着的。所以，她后面匆匆切断了视频。
第二、“不能在下午四时使用相机”，但为了拍摄到“出现在新郎面前的所有人”，宋星只能在下午四时继续拍摄。
既然如此，相机应如规则所说，已经有“损伤”了。
那么概括性总结一下，宋星其实违反了不少规则。
怪不得。
宋星昨晚所说的“安心感”，恐怕没有她讲得那么轻松好摆脱。
温念深叹口气。
所以，昨晚去自助餐厅其实是件好事。
这就有个新的问题——这种去餐厅想法的产生，究竟是瑞源酒店弄巧成拙，还是……在救宋星？
温念暂时放下这些想法，转而思考规则里的第三个疑点。
第三、剪辑规则里“禁止出现新娘”，但摄影规则里却“可以有一位新娘”，所以宋星拍下了木屋新娘，没有拍摄T台新娘。
如果……检查视频的新娘，和当天结婚的新娘不是同一个，那就好解释很多了。
但为什么又允许可以摄影一位新娘呢？
手机“嗡嗡”几声。
【温响】：查到了瑞缘酒店的创始人信息，是秦瑞女士。
【温响】：顺带一提，没找到任何关于她和袁峰的相关资料哦。
【温念】：1
【宋星】：我旁敲侧击问了问，这里的员工也是认可秦瑞的优先级别最高，只是秦瑞酒店开业后就没再管过酒店了。
【温念】：有说为什么吗？
【宋星】：好像是……变傻了。
【温念】：谢谢，非常有帮助，你那边小心。
【温响】：？
“砰——”
温念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试探试探袁峰他和秦瑞之前的事，便被突如其来的惯性力往前猛地一推，相机差点脱手而飞。
但还好身体的反应更快，只是手腕扭了一下，相机被保护的很好。
黑色鸟群在空中盘旋惊叫，接连着收拢翅膀，朝着车的方向直直向下砸去。车头陷进去几个深坑，玻璃窗遍布白色的碎痕，将破不破的样子。
袁峰喘着粗气，神色阴郁。
他再次启动了车。
还好还好。温念在心里默念道。
看那副架势，她还以为他要冲下车门朝外发疯大喊呢。
＊
婚礼怎么可以没有喜帖呢。
新人怎么可以没有合照呢。
酒店管理人员的名单上怎么会只有秦瑞，而袁峰的名字在任何资料里，都没被提起过呢。
温响习惯性地挂着微笑，手往地上散着闪片。
难道儿戏到了一个地步后，所有的细节都无从考察了么？
“对不起，对不起……”有人撞在了他的背上。
是昨天那个给新娘化妆的男生。
“李怀川？”温响眉眼舒展。
他脸长得极温柔，浓眉桃花眼，声音柔和镇定。
李怀川几乎在瞬间对他产生了信赖感，他眼瞳放大，惊喜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你昨天给新娘上妆时，表现得非常从容。你怎么不和队友在工作室里待着？”温响笑着，心里漫不经心想道：这人的精神状态非常差了。
“我，我有点害怕今天的新娘，她太恐怖了，”李怀川不好意思道，“而且，我朋友在外面，我想和她多聊聊天……”
温响眯了眯眼，这种看起来就容易祭天的角色，还能在这地方交到除队友以外的朋友？
他微微俯身，逼着李怀川和他对视。
“为什么呢？”温响问。
“她笑得很温柔。”李怀川愣愣道，“而且，她还教我怎么利用生存规则……”
不同队的生存规则不应互通，更别提一个“婚庆团队”，另一个“宾客”身份的情况了。
要么是这高中生疯了，要么他和他朋友一起，非蠢即疯。
“是你主动提的么？”温响继续问道。
“不、不是，是她主动要帮我的，”李怀川像陷入什么美好的回忆一样，“她是个好人……”
看来那人过不了多久也要被抹除了。
温响兴致缺缺地想。
规则互通，必然提高生存难度。
“那她会很辛苦啊。”温响意有所指道。
“我们是互相帮助的，”李怀川像是不愿被误会一样，又大声道，“我也知道了她的生存规则！”
蠢货。
不过很少能遇见这种互相奔赴的蠢货。
估计他和对方的理智值都已经跌了不少了。
不过省得他更进一步地探索了。
“李怀川，”温响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他的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肩上，“我也可以帮你们啊。”
温念的怪谈世界等级不会在R级停留太久，他也该往上升升了。
“她的规则是什么？”
“是……”
几分钟后，温响低下头，尽量不让眼中的快乐太明显。
“两个怪谈世界进行重叠么……”
＊
“接下来步行。”袁峰说。
倒还是宋星视频里的森林。
两人顺着幽深的林木入口往前行，地面上的短草参差不齐，不是种自然的绿。不到午时三点的阳光没穿透层层堆叠的树杈，环境发着阴郁的冷。
羊肠小道，脚踩在落叶上，在寂静中发出回音。
温念小心绕过几块地上的落石，眼中有些怀念。
这里有点勾起她野外生存的记忆。
“我们到了。”袁峰停在前方。
他们面前是一个圆形的深坑，或许有五六米那么深，她没能一眼看到底部。
深坑边缘高高地垒起两叠土，并不松散，是被人踩实过的。
温念绕过袁峰，走得更近了些，朝下看去——
昨天婚宴上的新娘坐在深坑里，眼眸和她对上，双手朝两边的方向以怪异的姿势弯曲着，像是在索取一个拥抱。
……袁峰想干什么？
温念往他的方向看去。
“土会自己倒下去，”袁峰双肩耸动，双目闪着诡异的光，“你只要先往里放一把土，很简单，对不对？”
这世界果然没有正常人。
温念往后缩了缩。
“很难吗？怕脏了你的手吗？”他开始揪住自己的头发，“往前踢一脚，让土落进去，也可以的，也可以的！”
“……”
“不难的啊！我的婚宴快迟了！快去啊！”袁峰站在原地，语无伦次地吼道。
“这么简单，你怎么不去？”温念真诚地问道。
怪谈世界里的人都把她当傻子是么。
显然，谁扬土谁倒霉。
并且，冲着袁峰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这种行为一定又秉持着一些“自愿进发”的规则。
袁峰停了动作，语气意味深长道，“你的素材，拍够了么？”
当天的视频内容需要是当天的素材。
温念心紧了下。
她手头上确实没拍到多少东西。
“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直到你做出决定，”袁峰整了整因为刚刚的动作而有了皱痕的领子，说，“即使错过整场婚宴，我的新娘也不会在意。”
他变得悠然起来。
这是在说宋星视频里那个四肢着地的……人？
“缺席一场婚宴，我可以为她补办第二场。”袁峰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不过，我明天还能看到你么？”
……草。
温念往坑的方向挪动了些。
新娘圆睁着眼，身上的白纱裙已经变成了灰裙。
“她是怪物啊。”袁峰在旁轻轻地说，“你只是要埋葬一个怪物而已。”
温念的眼神迷离了些。
“她很软弱，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不会像你以为的什么恶鬼一样缠上你。”袁峰轻拍了下手，“再说，她可是瑞缘酒店的创始人，是她害得你回不了家……”
家？
温念瞬间回神。
她心情略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仍在尝试轻声蛊惑的袁峰，无奈地开口道：“已经没用了。”
“……什么？”
“意思就是，”温念清浅的笑了笑，“即使等到太阳落山，我也不会做扬第一把土的人。”
“剪辑视频用很着急吗？新娘的脾气很好不是吗，她会原谅我的。”
温念扬起头，眼神咄咄：“袁峰，秦瑞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面色太冷，袁峰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闪烁。
温念瞬间明了：“和你有关。”
她略一思索，又问道：“电梯上面是什么？能咀嚼证明它有生命——昨天白天来酒店前，你接了一位新娘，袁峰，你把接来的新娘藏在了电梯上面吗？”
袁峰嘴唇颤抖：“你……”
但也仅限于此，他很快收起怔愣的表情：“你什么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活埋她，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温念朝土里又看了一眼。
新娘缩回了手，抱着双膝，有些不解地仰头向上看。
从始至终，她不曾看向袁峰。
温念举着相机疲乏了，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简单道：“做不到。”
怪物么？
但她只是攥着那个高中男生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完成了自己的妆面啊。
袁峰还是不放弃：“你只需要用脚蹭一蹭，将土飞进去。”
温念盯着他，忽地笑了：“每天拍一位新娘？那旧的新娘也是新娘啊。”
她举起相机，眼神清澈：“既然你这么不想走，我就多拍拍素材吧。”
“你……”袁峰的眼神暗了下来。
暗下来又有什么用？
温念嗤笑一声。
坑底传出一声短促的叹息。
随后是手指触碰挖泥土的钝声。
“……？”温念有些愕然地朝下看去。
秦瑞捧着一把土，举过头顶，虔诚地反倒在自己的面庞上。顷刻之间，深坑两侧的土堆跟着她的动作，也纷纷扬扬地倒落下去。
“我从来不是谁的新娘。”被土彻底灌溉的最后一秒前，秦瑞明声道。
绿草漫过，地面上再无任何痕迹留下。
“这……？”温念往回看。
几步之外，袁峰的脸上满是惊恐。
＊
【本场覆盖怪谈世界的难度为SSR级，请注意合理利用生存规则逃生。】
“您已进入【飞鸟的蹒跚】，参加该群聊的还有两人，群聊将于０时０分后开放。”
【花好月圆（完）】
作者有话要说：温念：两天一升级，玩得就是一个速度。
【没错，这其实不是个爱情故事！】
【接下来是 飞鸟的蹒跚（八）】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