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落叶踩碎的声音越来越大，黑暗中的人影也越来越近。
桑玄定睛一看，诧异道：“肖楷书？”
“是我。”肖楷书跑到她身前，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捏紧的双拳彰显着他现在紧张的情绪。
桑玄擒着手中的黑影，仔细打量了一番，狐疑道：“应该不是幻觉，不过荒山野岭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肖楷书挺直腰背，真诚地看着她：“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本来就住在这里。”
桑玄：“……”
“这阴森森的地方，亏你住得下去，之前我看你精神头还不错，怎么这会胡子拉碴的，你被人骗得倾家荡产了？”
只见肖楷书脸上挂着冒出的胡茬，显然几天没有洗漱打理过，眼睛下一片浓重的黑眼圈，仿佛许久没睡过好觉。
“桑玄道友，不瞒你说，某种程度上说，我也算被骗了吧，不过不是被骗钱财，而是被骗成了掌门。”肖楷书苦笑道。
“掌门？！”
桑玄瞪圆眼睛，一宗之主的地位，给这小子坐他竟不乐意，甚至还带着排斥，等等……没记错的话。
——全宗上下加起来不超过百人，而且人数在不断减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解散了。
这是肖楷书的原话。
桑玄脸上不免露出同情的神色：“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所在的那个宗门修士都跑得一干二净了，所以只能推举你当掌门？”
不管怎么想，都有点离谱，感觉在闹着玩，如果宗门的掌舵者只是筑基修士，那不是分分钟被其他势力盯上。
肖楷书满脸苦色，如同吃了千斤的黄莲一般，连带着喉咙到胃部的地方都发着涩：“这也是没有办法，宗门实在撑不下去了。”
桑玄劝解道：“肖道友，说句心里话，当掌门可能不太有前途，要不你也跑路吧，天封宗随时欢迎你，我可以向宗门举荐你。”
“不必了，宗门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且我已经临危受命成为掌门，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当逃兵。”肖楷书摇了摇头，神色十分坚决。
刚继任掌门的时候，他惶恐不安过，重压之下也曾想过溜之大吉，可是肩上担着的责任让他把所有负面情绪吞进肚子里，苦苦支撑着宗门的运转。
桑玄见他再次拒绝自己的提议，便知道他铁了心要做这个掌门，若有所思道：“宗门的衰败是有迹可循的，怎地你的宗门跑了那么多弟子？”
肖楷书回想着记忆，面色平静道：“上一任掌门坐化，外宗知道了消息，趁宗门虚弱的时候进攻上山，死伤惨烈。后来有位长老不惜自爆，逼退了外宗的修士，但是大大小小的偷袭从未停过，不少弟子难以忍受纷纷退出宗门。”
“我之前来青红城不久，便收到了音讯，外宗请来了外援，强占了宗门的地盘，大家都无家可归了，要么沦为散修，要么加入别的宗门，要么继续留下来。”
肖楷书倾诉着深埋着心底，不曾对其他人吐露过的心声：“桑玄道友，我们的宗门只是小宗门，弟子的灵根资质都比较差，最强大的上一任掌门也只有金丹后期修为，由于无法突破而陨落在洞府。”
“我能当上这个掌门，实在是因为无人可用，有点本事的弟子都另谋生路去了，剩下一些炼气弟子抱团取暖。”
桑玄瞧出了他的无可奈何，不好对他的选择做评价，不过既然他接手了这个掌门之位，那他一定是不想宗门彻底解散的。
“我想你也知道，接这么一个烂摊子肯定吃力不讨好，可是长老是我的恩人，如果不是他把我捡回宗门，我肯定早被冻死了。他在临终前迟迟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我告诉他我一定会把宗门撑起来，我……不想让他死不瞑目。”肖楷书提起此人时，不由哽咽了一下。
桑玄沉默了一阵，提起手中的黑影，道：“本来我是要带着它回宗门交任务的，但是听了你的遭遇，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你就可以把它带走。”
“谢谢桑玄道友。”肖楷书眸中泛起喜色，他方才说那么多，一来是情之所至，不吐不快，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想从桑玄手里要回黑影。
肖楷书解释道：“自从原先的地盘被占后，我们便需要一个可以帮我们躲避外宗追杀的安全地方，一来二去，最后找到了这里，为了防止有不知名的凡人误入，我捏了一个纸傀儡。”
他指着黑影说道：“我在它身上刻了加速符文，用来吓唬不知情的村民，只是不知道怎么把你招来了。”
说到最后，肖楷书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桑玄恍然大悟，把纸傀儡推到肖楷书怀里：“原来是纸做的，难道一点重量都没有，你这个符修除了画符还会这一手，真是多才多艺。”
肖楷书念了口诀，纸傀儡化作流光飞入他的宽袖中，谦虚道：“桑玄道友过奖，区区雕虫小技而已，你是天封宗的弟子，必定比我更加厉害。”
桑玄笑了笑：“行了，咱们就不要在这里互夸，你的纸傀儡的确吓到了村民，他们不仅不敢靠近，还上报给了宗门，说有什么山鬼出没。”
“山鬼？”肖楷书茫然道，他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都没有遇见疑似山鬼的存在，这片林子看着恐怖，实际上并没有危险。
“来之前你得打听一下。”
桑玄声情并茂道：“这片地方叫做隐魑林，百年前因为山鬼肆虐而得名，这种生物极为狡猾，直到十三年前宗门才将其铲除。”
科普完后，她一副“你运气真好”的样子：“幸好接这个任务的人是我，换做其他人，看到你用纸傀儡装神弄鬼，说不定把你押到宗门去，到时候你这个新晋掌门就完蛋了。”
“是啊，还好是桑玄道友。”肖楷书一阵后怕，如果他被带走了，期间大本营出点岔子，弟子全军覆没，那他这个掌门就成了光杆司令，谈何东山再起。
正在他百感交集的时候，桑玄伸出小手，坦然道：“所以，肖道友给我些报酬是应该的吧，我不奢求纸傀儡那么高级的宝物，给我些许灵石就行。”
她这不是趁火打劫，而是索要相应的费用，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为了保持二人的友谊，这点是必须做的。
肖楷书：“……”
感动的心顿时寂灭了。
实话说，就算她想要纸傀儡，他也给不了，身上统共就那么一个，花了大老劲做出来的，所以他不惜暴露身份追出来，向她追回纸傀儡。
好消息：讨到手了。
坏消息：要出血了。
“灵石没有，符纸要多少有多少。”肖楷书干脆把老底交代了，直截了当地说道。
桑玄下意识道：“你小子这么穷？”
肖楷书破罐子破摔道：“宗门都没有了，我特么当然没钱了。”
“逻辑不对，正因为宗门没了，所以你们应该带着所有财产转移啊。”桑玄纠正道。
肖楷书：“？”
桑玄：“嗯。”
二人用眼神交流了下，肖楷书败下阵来，闷闷道：“我们这些人能逃走就不错了，灵石全都被外宗抢走了。说句不好听的，即便灵石在我们手里也护不住，还会引来更加强大的追兵。”
桑玄感慨道：“说得也是。”
“我现在就想等风声过去，再带着大家出来赚取灵石，所以这里的事麻烦道友守口如瓶。”肖楷书看向桑玄，却发现她羡慕地看着他。
羡慕？！
肖楷书顿时绷不住了，他怀疑自己连日来没睡好而出现了错觉，狠狠地晃了下头，重新看向桑玄。
桑玄对他笑了笑：“你放心，我在此对天道起誓，绝对不会泄露今天和你的只言片语。”
“轰隆隆！”
风和日丽的天空突然闪过惊雷。
肖楷书知道这意味着誓言得到了天道的承认，如果桑玄违背誓言，必会天降雷劫，能不能留下命都是问题。
“桑玄道友，你真的很好……很好。”肖楷书重复了两遍，此刻的他，对桑玄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其实他没有想过桑玄可以做到这个份上，但是对方为了安他的心，竟然肯对自己那么狠。
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肖楷书目光炯炯地看着桑玄。
桑玄的思绪却飘到了别处，她在想自己能不能被雷劈死，但是转念一想，出卖对她信任的人，太不仁义了。
咱行走江湖的，不能坑好人。
桑玄艳羡地看向肖楷书，对方用亲身经历告诉她，有个仇家是多么的重要，那样她就不用辛辛苦苦地作死，直接走到敌人面前领盒饭。
“？”肖楷书没有错过她的神色，赶紧擦了擦眼睛，又出幻觉了，看来最近真的要好好休息了。
再度看向桑玄时，她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
肖楷书松了口气，幸亏没熬坏身体，他从储物袋掏了一沓符纸出来：“桑玄道友，你先收下，以后赚了灵石我给你补上。”
桑玄咧开笑容：“好的。”
忙上忙下，还是有收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