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程灵一愣，他这一问，仿佛决定的关键都在自己身上，她一下压力巨大。
程灵拿捏不准他的意思，不知道他究竟是随便问问还是……？
程灵稍加思索，抬头回道：“去吧，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做。”
学习委员说：“那太好了，我们好好聚一下。沈弈你呢？”
沈弈收回手，懒散地回：“闲着也是闲着。”
其他人脸上也浮现喜色，说：“这么多年没见，是得好好聚一场。”
十来个人边聊边向外走，商量着接下来去哪，程灵几乎走在最后，看着斜前方沈弈的背影，嘴巴张了又张，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别自恋，程灵对自己说。
这个时间，好玩的地方都还没开门，大家只好先随便找个KTV小坐一下，等待夜晚的到来。
十几个人，有车的开车，没车的打车。
不知是不是婚礼上沈弈让程灵坐他身边的缘故，还是方才临行前沈弈询问了程灵要不要一起。
总之最后别人都跟自己的同伴走了，剩下程灵和沈弈还有另外一个男生落单。
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问过他们俩，要不要跟他们坐一辆车走。
最后他们三个打了一辆车，程灵坐副驾，两个男生坐在后面。
路上，程灵收到姚晚月的微信消息。
姚晚月：【你回去了吗？真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没招待好你，别介意。】
程灵回复：【没关系，我挺开心的，现在在跟大家一起去KTV。对了，恭喜你结婚。】
姚晚月：【可算是结了，真的累死了，再也不结了。】
又说：【对了，你见到沈弈了吗，你俩没什么吧？】
程灵说：【没，还挺好的。】
姚晚月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确实，这么多年该放下的早都放下了，那个时候我们还都是小孩，也不用太耿耿于怀。】
程灵：【没事，沈弈说高中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早就忘了。】
姚晚月回得很快，也很激动：【真的假的？不可能，我们这些旁观者都忘不了，你们两个当事人还能忘？他一准是嘴硬。】
程灵抬头，仔细回想一下沈弈的表现，缓慢打字：【应该是真忘了。】
姚晚月：【啊，那也太可惜了吧！】
过了会儿，似乎是真的感到惋惜，又发来一句：【真的好可惜，唉！】
姚晚月：【我还记得换座位那一次，就是那次月考，老师说根据月考成绩排座位，你被换到别的位置去了，记得吗。】
程灵微微偏头，稍微回想了下，想起来了。
其实程灵高三上学期的成绩只在中游，这还是她很努力的结果，比起沈弈更是差得很远。
那一次，老师根据月考成绩和身高等等综合排了个座位，所有人站到走廊上去，班主任念到谁的名字，谁就进去，从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开始排。
最终，沈弈留在第五排，和另一个男生一组，而程灵被分到第二排，和别的男生一组。
对学生来说，换座位这种事，就是对感情关系的重组。
也许有的人坐在一起时就感情很好，换了位置慢慢就生疏了，但也会收获新朋友。
纵使刚开始心里不舍，但当学生这么多年，大家也都接受了。
但程灵不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除了沈弈和姚晚月，她跟其他人的关系都算不上很熟。
换座位，就意味着还要重新和陌生同桌变熟，这个过程对她来说很难。
以及，她有些舍不得沈弈。
她也不知道沈弈哪里好，其实他这人有时候说话也挺讨厌的，程灵有时听他跟别人说话，觉得如果他是这样跟自己说话，那她一定受不了。
好在沈弈从来没有那样跟她说话过，所以他们相处得还不错。
但是，她不舍，不代表沈弈也不舍。
也许他会觉得自己是个很麻烦的同桌，笨笨的，不太开窍，不够开朗自信，总问他很多蠢事。
又或者自己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漂亮有趣，坐在他身边，怪无趣的，谁会不喜欢漂亮的人呢？
所以程灵默默接受了换座位这个结果，在老师分配好自己的位置后，慢吞吞回到原位置，闷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没有抬头看沈弈，什么也没说，尽管她心里有些想掉泪，但她忍住了，她一向擅长忍住眼泪。
抱着书本离开时，她也没有回头。对沈弈，多看一眼都会增添不舍，也怕沈弈看穿她的难过。
倘若他正在心中庆幸，她的难过就是他的笑柄。
换座位是晚自习进行的，就这样坐了一整个晚自习，程灵连自己的新同桌叫什么也没问，她不感兴趣。
第二天又这样坐了一个早读，七点五十分，预备铃响，班主任走进教室。
班主任三十多岁，是个心态年轻又特别开明的女老师，教英语，总爱吐槽学生。
她踩着高跟鞋靠在讲桌旁，双手环抱，大家都在下面看书学习，对班主任过来巡班级习以为常，也没觉得她有什么事。
她站在上面，眼睛扫了下面的学生一圈，突然开口：“王帅。”
一个站在第四排的男生茫然站起来：“老师？”
班主任又喊了个名字：“程灵。”
正在背题的程灵吓了一跳，猛地从本子上抬头，双手按着桌面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老师。
班主任又看了一圈，作出安排。
“陈明松，你去程灵的位置；王帅，你去陈松明的位置；吴序，你跟王帅换。快点，要上课了，别耽误大家时间。”
班主任点到一个人，那个人马上换到相应的位置。一连换了好几个人，都没叫到程灵。
也许是班主任对座位并不满意，程灵并没多想。
只是最后，所有人都有了新的位置，程灵还在过道上呆呆站着——老师没有点她，也没安排她。
程灵看了看正在换位置的大家，弱弱举起手：“……老师，我坐哪……”
班主任双手环抱，用半打趣半吐槽的口吻，说：“你该坐哪，心里不知道吗？”
班主任这话一出，全班同学马上开始起哄：“噢——”
程灵：“……？”
她转头，第一时间看向沈弈身边。
本来坐在沈弈旁边的那个男生，在班主任方才的“可汗大点兵”中已经被换走，整间教室只有他身边还有空位。
也就是说……
程灵的脸登时滚烫，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她深深低下头，手忙脚乱把自己的东西收好，归整。
然后。
回到沈弈身边。
……
回忆中止，程灵低头回复姚晚月的消息：【记得。】
姚晚月说：【那次应该是沈弈去找班主任换的位置，何江凯跟我说他看到沈弈在办公室门口等班主任上班了。】
看到这行字，程灵的心口忽然泛起一阵麻麻的感觉，像有蚂蚁在爬。
姚晚月：【学生时代能谈一场连老师都支持的恋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这种美好是你无论多大年纪回想起来都会会心微笑的水平，虽然你们两个并没有在一起吧，但我是发自内心在为你感到可惜，你不觉得吗？】
程灵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文字敲敲删删，如此反复几次，最后息了屏幕，没再回复。
KTV在八公里外的地方，北樟拥堵，八公里硬是开了四十分钟。到了定好的地方，十几个人开了个大包，点了很多酒水饮料果盘零食。
同学里有几个麦霸，上来就点满了十首歌，程灵见状放了心，有麦霸就不用担心有人逼自己唱歌。
她倒不是害怕唱歌，而是自己唱歌水平一般，私下里跟朋友唱唱就算了，没必要在不熟的人面前丢人现眼。
程灵坐在离点歌台很近的位置，一旦有人说要点歌，程灵都会很积极为大家服务，有人问程灵怎么没唱，程灵只是笑笑，说一句“还没到我”。
歌过三巡，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玩骰子的玩骰子。
学习委员忽然走到程灵面前，说：“你一个人坐这多无聊，跟我们玩游戏吧。”
程灵点头，很配合：“好啊，玩什么？”
学习委员回头招呼大家一起玩游戏，大家都兴致勃勃。
程灵坐在靠近点歌台的侧沙发，沈弈坐在靠门的侧沙发，两个人隔着长长的桌子相对而坐。
只见沈弈也抬了头，有了参与之意。
学委想了想，说：“喝酒扑克？玩这个怎么样？”
其他人纷纷附和：“行啊！这个有意思。”
“妈的，别提了，我手气臭死了，总抓小姐牌。”
“我玩什么都行，你们定。”
程灵举手：“这个要怎么玩？”
坐程灵旁边的陈明松转过来：“不是吧，你没玩过？”
程灵摇头：“没有。”
“摇骰子呢？这个简单，说个骰子点数，开就行。”
程灵也摇头：“没玩过。”
“没事，那就再换一个，敲七呢？这个简单，敲到跟七有关的数字就拍桌子，敲错的喝酒。”
“……抱歉，也没玩过。”
“啊？”
吴序是很爱玩的，他听见程灵连说不会，震惊得合不上嘴巴：“难道你上大学就没跟朋友出去玩过吗？”
程灵面上多了几分歉意：“确实没有玩过。”
陈松明问：“那你大学都在干什么？总不会是参加竞赛保研吧？”
程灵想了想：“我的大学……打工，还助学贷款，拿奖学金，攒学费……好像一直都在想办法赚钱，真的没时间出去玩。”
她这话说完，只有背景音乐还在唱，其他人都说不出话了。
程灵发觉到气氛不对，连忙道：“不好意思，我有点扫兴了，这样，你们玩，我先在旁边看两把，看一看就学会了。”
学习委员说：“……好，那你先看看，其实还挺简单的。”
他把扑克牌从盒子里倒出来，那边，坐在门口的沈弈忽然站起来，说：“你们玩，我出去一下。”
其他人回头，说：“行，等你回来再玩。”
牌局开始，大家一张一张抓牌，吴序说：“我靠，怎么上来就是九。”说完，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学委：“我抽到了三，那数动物园吧，我先来，动物园里有什么，狮子。”
“老虎。”
“孔雀。”
“长颈鹿。”
接龙到另一个男生前，那男生卡了壳：“……等会儿，我再想想。”
“别想了，喝酒吧你！”
程灵支着下巴看他们玩，心中却想起沈弈方才离开的样子，即使包厢里光线很暗，程灵还是看到了他眉目微沉，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们玩的游戏程灵有些听不进去了，或许是很吵吧。
程灵从座位上起来，说：“你们玩，我去一下洗手间。”
从包厢出来，走廊两边都是包厢，也不知道沈弈去了哪里。
她在走廊里乱转，这KTV还挺大的，她东绕西绕，最终在一个走廊尽头找到了沈弈。
时近黄昏，他倚在窗边，夕阳打在他身上，他微长的头发，浓密的眉，以及他瘦削的脸，都浸泡在这橘子水一样的万丈金光里。
白墙上投下他棱角分明的剪影，是不看脸也能瞧出的帅。
他叠起一条腿，一手后撑窗台，食指中指夹着一根烟。
烟快烧完了，烟灰有半厘米长，要掉不掉，泛着猩红光点。
程灵忍不住提醒：“你的烟……”要烧手了。
她记得高中的沈弈不抽烟，上次在榕华和他的几次相遇都没见到他抽，程灵以为他没有这个爱好，没想到还是有。
沈弈听见她的话，低头，走到不远处的沙盘上，烟头轻轻碾灭。
程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解释，而是换了个话题：“你怎么出来了，玩得不开心吗？”
沈弈收回手，脚尖调转，走向程灵。
他比程灵高很多，肩薄而宽阔，低下头，他站在橘色光影边缘，而她站在没有被光照到的阴影里。
沈弈突然开口：“打工，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