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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Round.011(1 / 1)

音响室只剩下两人。

江枭肄一言不发,懒倦地撑住头,长密黑睫在颧骨上方落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他用指腹碾磨镀金镜腿,面上没有情绪反而更显高深莫测。

顾意弦思绪芜杂,音乐已经关掉,心跳却像打鼓。

自己口中你情我愿指雇佣,她不确定江枭肄理解成什么,可另外一方面深入交流可以拉近距离,必须把握机会找个由头每天呆在他身边,才有可能去接近更深乃至机密。

不能焦躁心急,敌不动我不动,主动出击会落下风。她神色自若走到木架,状似挑一张唱片借此活跃沉默的气氛。

江枭肄掀眼淡淡睨着女人的动作,她确实足够胆大,心思也非比寻常,先威胁后周旋,再撇干关系,即使他想问责也拿不出实质证据。

定时炸弹爆炸前拆除则一劳永逸。

她从木架抽出张透明彩胶片,是他收集的全球限量750张的珍藏版。

音响室独属江枭肄,江家三姐弟对此毫无兴趣,其他人则是不敢。这里就像杀伐疲惫后的歇脚地,只要走进,原始的声音从音响飘出,抛开一切,享受不可多得的宁静。平时木柜里五颜六色的唱片是无人触碰之花,他的视线不受控地追随她的手,喉结不禁下滚,“万小弦。”

“嗯?”她将唱头轻放至转动的唱片。

醇厚的提琴与弦乐奏响,掺了点杂音。

“......”

江枭肄轻摁住眉心,默了几秒,嗓音和双轨音质一样低沉耐听,“认识这唱片?”

顾意弦拈起包装壳晃了晃,上面印着《JOKER》,轻笑,嘴角梨涡陷下去,“江先生,我识字的,而且这电影名气很大。”

“是么。”

“当然,”皮靴的粗跟已经让小腿酸痛,她扫了圈,音响室只有一张皮质椅,于是把话题拉回正轨,“我休息了一整天精力充沛,但您可是大忙人,今日这一出乌龙想必多有劳累,也许您可以稍作休息或明日等精神恢复再交谈,毕竟工作的事也不能急于求成。”

言外之意有话你就快说,除了工作上的事没必要浪费时间。

用恭维和建设性意见刺激他,从中找到利己的方法达到目的。

江枭肄的瞳孔更更幽深,顾意弦站的不远,半米的距离,可以看到吸顶灯的光照进墨绿里透出蓝,像两颗冷翡翠,又像两簇幽幽磷火。不由让人遍体生寒,又有被烫了一下的错觉。

她不自在地问:“江先生?”

江枭肄收了视线,字正腔圆道:“Penny Taken to the Hospital。”

他说的是曲名,深厚而磁性的英式发音,像从喉咙里压出般,格外好听。

顾意弦不自觉朝他那颗突兀喉结瞧了一眼,指腹放上去应该能感受到震动,思绪飘离之间,她又听到他的嗓音从暗黑抑着疯狂的曲调音符飞进耳畔。

“你看过这个电影。”

肯定的陈述句。

电影的配乐拿过奖,即使承认也无所谓,她挪回眸子点点头,并不明白他提及的理由。

“这首曲子是亚瑟的母亲中风被抬上担架的背景乐,当时警官在救护车问了一些状况,他全部矢口否认。”江枭肄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金属盒,抽了一支卷烟,倒扣在翻盖敲了两下,语气平淡:“万小弦,你觉得他是真不知道还是隐瞒真相的欺骗。”

他的话仿若灵魂拷问从空气直击而来,顾意弦滞住。

江枭肄单纯在聊剧情还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今天的事,不管是否窥见端倪,表面聊的是电影——电影里的镜头和大量蒙太奇手法并没有直接点明,纯靠猜测,亚瑟最后大概率是按照内心认定的答案做出选择。

倒这死男人不像平时会看电影的人说不定满口胡诌。

不能自乱阵脚,她斟酌几秒,露出温和良善的浅笑,“江先生,有时候不能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亚瑟那时也许只是太过于焦虑或悔恨自己没有照顾好母亲而已。”

火机滚轮的摩擦声,鼻腔飘进几缕辛辣烟味。

“可后来离真相一步之遥时,他仍然选择视而不见,为自己的贪婪欲望买单,”江枭肄静视顾意弦,刚硬的脸膛冷冰冰,犹如冰块上流淌的寒雾,“最后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目光变得摄人阴鸷,“所以结果最重要,不是么。”

言语之间字字都在敲打,顾意弦顾不上江枭肄此言背后的动机,后颈凉飕飕,自己的笑被他怵得快维持不住了,“江先生,且不说亚瑟的母亲虐待毒打他想报复在先,”她踮起因为长久站立而酸痛的右脚,“没有人爱他,其他人轻视和侮辱累积的矛盾与不满才是导火索。”

他的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的意思是,如果亚瑟的母亲没有其行为在前,好好爱他,他就不会摒弃善良道德。”

“谁会反咬对自己好的人呢。”她巧妙地推回去,抛出含混不清的答案。

“你说得对,毕竟世界上的白眼狼占少数。”

“......”

江枭肄摁灭烟蒂的火光,走到对面书架背对顾意弦,眸色晦暗莫测,烦躁犹如迷雾升腾,起因来源于无法探清方才究竟是告诫她还是警醒自己。

高跟鞋哒哒的声音。

“去坐着。”他听见自己说,口吻很轻。

顾意弦看着他颀长的影子不明所以,“啊?”

“为美丽折磨自己是件非常愚蠢的行为。”江枭肄冷淡道,他转过身,修长指间夹着一张纯白唱片,绕过她径直迈向唱片机。

“......”有病吧。

江枭肄将那张珍贵的透明彩胶收进纸盒,又从旁边的收纳盒里拿出一个银灰色宝石秤放置在转头下方。

箱体的木质机身与金属装饰条,质感拉得很足,他神情专注地调试繁复的按钮,侧脸轮廓如艺术石膏像,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高雅考究的气息。

“江先生,您在做什么?”她没忍住问。

“针压配重上的刻度值是唱针的建议针压,这台机器没有,按照重量为3.1克,针压调整降半为1.555克,”江枭肄说得非常专业,数字算到精确,“否则针压过大会对唱片与唱针造成损伤。”

“.......”

顾意弦一知半解,眼神迷茫也有丝好奇。

她虽有所涉及却没有钻研,因为顾檠是个非常刻板守旧的人,他对西方的东西不感兴趣,比起这些玩意更喜欢研究清雅的书法诗词,听的歌偏中式古典,就连娱乐也是登高远游旅行,以至于她为讨好迎合他的爱好,费尽心思研究的都是自己提不上兴致的东西。

难道是年龄差导致的代沟?

“现在的唱片需要调整到45转速,音质才会完美。”

思绪被拉回,顾意弦看着底盘被江枭肄放置纯白胶片,隐隐爆起青筋的手,轻柔地拨动顶端的旋转按钮,反差感极大。

他回身倚靠木桌,低头摩挲袖扣,气定神闲地撂了句:“所以你刚刚在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

无法反驳因为自己的确不懂,顾意弦莫名被压了一筹,骨子里的争强好胜让她此时气得牙痒痒,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呢,哪有江先生有品味。”

“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算进步。”男人慢条斯理补刀,明嘲暗讽。

该死的江枭肄,她恨不得拿利器般的高跟戳死他这张嘴,顾意弦的唇瓣翕张几次还是把话咽下去。她气得胸脯微微起伏,眼睛湿润又明亮,没有平时的伪装,表情鲜活娇艳。

迎着顾意弦的视线,江枭肄懒散地抱住臂,好整以暇的模样有点无赖的痞气。

他就是想看看平时那张天花乱坠的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词。

唱盘每一次转动,男声缓慢而深情地低吟,与刚刚完全不同的曲风,歌名有异曲同工之妙《The Joker And The Queen》。

榆宁先前的暴.动在夜色里沉静,窗外的星芒低垂,光线如层朦胧薄纱隔在两人之间,四目相对,他们的耳膜在这一刻共享同样音符,也许是曲风太温柔,歌词又太浪漫,对峙被磨皮棱角。

路易十四的花语毫无征兆地闯进思绪,顾意弦掩饰性扭头,她不能容许自己还在想那朵破玫瑰,并在心里暗自决定要去买一百朵,不,一千朵一万朵。

高跟鞋哒哒杵地板发泄着愤怒,她似恼羞成怒,落座于皮艺椅的动作发狠,想了想还是觉得气,扯了个抱枕放在腿上暗暗捶了两下。

座位在空调风口下面,徐徐的风吹着顾意弦的卷发。她爱美,平时悉心照料身体每一处,每次洗发会用精油滋养至每一根发尾。

发丝如瀑似锦,若隐若现的光泽像湖面轻悠悠的涟漪。

几乎要蒙蔽所有了。

江枭肄上幅的嘴角,即将完整成一个笑容,但微风刮进了心腔肺腑,陌生的搔痒让人警惕,不明的冲动被抑制,那道弧因此克制,无声无息断裂。

乐曲唱至最后一段“When I folded(当我将牌舍弃)”,他太阳穴跳了跳,面色躁郁地按下关闭按钮,拿出卷烟点燃。

音响室安静了好一会儿。

顾意弦收拾了怒气或者别的,率先打破沉默,“江先生,现在能回归正题聊工作吗?”

“嗯。”

再无下文,只有淡淡烟雾环伺在周围,她攥着抱枕的一角,语气委屈,“我知道自己的眼界低见识也不广,万万比不上您,但我以后会努力学习,争取在短时间提高认知理解的广度和深度。”

背后的人还是沉默,她用力薅布料上的短短绒毛,当作是他的头发,更加委屈,“您是不是觉得我不够格,不配为您工作?”

“万小弦,我给你一个机会。”他缓缓道。

顾意弦立刻回头,妩媚细长的柳叶眼里有藏不住的开心,以及得逞之后的狡黠,然后又迅速隐匿无踪。

她语气很轻,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江枭肄瞥去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两天后我需要一个女伴,你会得到一个任务,若是完成出色,我可以考虑你之前的提议。”

顾意弦垂睫,没有应下。

南楚争霸赛就在两天后,江枭肄说的是赛后在流连街举办的酒会,届时兄长也会在,以江枭肄的身份必定会与兄长撞面,而且他说的任务尚不明,万一与顾家有关接下岂不是等于自爆。

高回报一定伴随高风险,不能铤而走险,否则功亏一篑,但条件太诱人了。

她流露出不似以往的情绪。

江枭肄本就在端详,敏锐察觉后眯起眸子,不冷不热问:“你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在想自己上不得台面,担心丢您的人。”顾意弦笑。

她两眼频繁翻眨,视线躲避他,焦点飘忽不定,虽极力保持镇定,秀婷的细眉前端微微颤动。

——她在撒谎。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万小弦,你所求之事,我应允了,既然没有魄力去接受,当初就不要夸下海口。”

“江先生,您误会了......”

“不必多言。”江枭肄冷酷地打断。

他此刻全然清醒。

叫警察两面围剿也没见她如何,现在惧怕只有一个原因——她知道他未提及的酒会,所谓上不了台面必是那里有她幕后之人。

流连街的酒会,南楚四方势力与其他实力偏上的派系有入场券,而她这种娇生惯养,眼界高见识广的女人不可能是其他小派系。

龙楚地产的邢兴生,华森建筑的顾檠,飞牧农业仇祺福,三位之中年纪最大的仇祺福四十二岁,她不可能是女儿。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江枭肄快压不住冲出皮囊的暴戾,面色阴恻恻往下沉。他再没看顾意弦一眼,嗓音冷得要命,“明天我会命人送你出榆宁。”

该死。

他实在太敏锐了,伴君如伴虎。

顾意弦蹙眉,一时想不出幌子,看他真要走,小跑过去,扯住藏蓝西装的下摆,急急出声:“江先生!”

江枭肄垂眸睨着她,眉骨高耸,深陷眼窝里那对漂亮的瞳孔,沉郁到骇人。

居高临下的姿态,威势不容忽略地一寸寸剥夺所有氧气。

她快喘不过气,睫毛轻轻一颤,左右都是一刀,不想回去的念头压倒天平。

“给我买裙子,要最贵的。”

老天爷,自己在说什么。

江枭肄轻挑了下眉,野兽的利爪收回笼。

顾意弦继续掰扯,笑眼晏晏,尊称都忘了用,“Joker and Queen,至少让我与你相称。”

作者有话要说:江枭肄:老婆撒谎,没关系,想到幕后之人与她的关系,对不起,想杀人。

顾意弦:罚你给我买最贵的裙子。

听歌食用更佳,曲目推荐《Penny Taken to the Hospital》《The Joker And The Queen》。

凌晨没写完没更新,非常抱歉,但肯定会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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