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书在沙发上凑合着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疼。
难得的是顾若澜居然在他之前起床了，他用着台面上顾沉书给他买的新牙刷和牙膏，自觉刷完牙，洗完脸。
此刻，他踩在凳子上，正对着镜子用小手努力往下压脑袋上翘起的呆毛。
见顾沉书醒了，又开始爸爸爸爸地叫他。
“爸爸你醒啦，哼哼肚子饿了，想吃蟹黄灌汤包！想喝鲜牛奶！想吃大葡萄和酸甜的橙子！”
小朋友眼眸漆黑圆润，一眨不眨，亮晶晶的盯着他，让顾沉书有些头痛。
照顾小朋友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还是给林睿发了条消息让他去唐人街给顾若澜买蟹黄灌汤包。
发完消息，顾沉书去刷牙洗脸，顾若澜屁颠屁颠跟在顾沉书身后，似乎是对现在的他很好奇，问东问西。
“爸爸这里是哪里啊，为什么墙上标语是英文的呀，我都有些看不懂。”
“妈妈呢，我昨天就没看到妈妈，今天怎么还没看到妈妈啊，难不成你们现在没结婚吗？”
“那爸爸你也太逊了吧，怎么还没追到妈妈，怎么办呀，妈妈那么漂亮肯定有很多喜欢妈妈的男人，你再不努力一点我可能真的会消失的！”
顾沉书：“……”
他把擦脸的毛巾平整地挂好，微微弯腰，以保证小朋友不用踮脚辛苦抬头看他。
顾沉书看着顾若澜，郑重道：“顾若澜，我和季……我和你妈妈结婚才一年，我现在一直待在国外，别说是和你的妈妈联系，就是见面都没有过一次你懂吗？”
顾若澜瘪瘪嘴，小脸一耷，有些失落，“我懂，就是没有感情的结婚呗。”
还没等顾沉书安慰，小朋友圆亮的眼睛咕噜噜一转，露出坏笑，“但是爸爸你会真香的！乐莹奶奶说这叫口是心非！”
顾沉书：“……”
他明明性格沉稳寡言，怎么生出来的孩子这么的，这么的……能言善道呢？
不对，他猛然意识到，明明亲子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他却已经把顾若澜当他的孩子了。
这个想法可不行。
按照顾若澜的出生年份推算，季晚蓝是在二十八岁那年才生下他的，也就是说，至少是三年后，他和季晚蓝才生下顾若澜。
这印证了两件事情——
他和季晚蓝没离婚。
他和季晚蓝相爱。
顾沉书不认为自己会在和季晚蓝离婚且不相爱的情况下生孩子。
大概是受父母的影响，他觉得自己如果选择和另一半生下孩子至少也应该是相爱且做好承受小孩子带来烦恼的时刻。
而顾沉书完全不敢想象未来的季晚蓝回为他生下一个孩子，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甚至都做好了季晚蓝要和他离婚的准备。
毕竟当初结婚只是为了履行那个所谓的婚约。
季晚蓝的姐姐季冉当初和哥哥定下婚约，但是哥哥顾沉景去世，季冉也有了心仪的对象，为了两家人之间所谓的和睦和往来，季晚蓝便同他结了婚。
从源头上看的确是十分荒唐且草率的婚事，但不知为何季晚蓝还是同意了，虽然结婚当天亲他嘴角时唇边都没什么笑意，就好像她亲的不是他，而是一件冰冷冷的物品。
既然两人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非要持续婚姻的理由，何必继续在一起呢。
既会给他带来困扰也会让季晚蓝为难，就像是小包子说的，有很多喜欢季晚蓝的人，那么他怎么就一定认为季晚蓝会喜欢并选择他呢。
林睿很快买来灌汤包以及鲜牛奶，顾沉书将牛奶倒入玻璃杯中送去微波炉，将洗好的葡萄和切好的橙子摆在盘子里放到小朋友面前。
顾沉书自认也算是细心了，可顾若澜看到没去皮的橙子还是皱了皱鼻子，小朋友双手托腮，故作深沉：“唉，是只有给妈妈才会准备剥好皮的橙子和葡萄吗？好吧好吧，就知道在爸爸心里妈妈永远都是第一。”
顾沉书：“……”
你，能不能，让嘴巴，稍微，歇一会儿。
等小包子嘴巴终于安静下来时，顾沉书才得以坐在小餐桌前和他一起共用早餐。
一口温热的牛奶入肚，顾沉书恍然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这样正常吃过早餐了。
他通常都是一杯美式伴着一份文件当做早餐。
抬眼，对面小包子坐在高脚凳上，由于腿不够长，悬在半空，还自得地晃悠起来，他用儿童筷轻轻戳破灌汤包的皮，吸下一口汤汁，吃得一脸满足，嘴角也沾着些蟹黄。
顾沉书用纸巾给他擦嘴。
顾若澜小朋友安心地享受自己爸爸的服务，顺便问爸爸：“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妈妈呀，我好想她啊，我已经快……”
小包子放下汤勺，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比划了一个数字：“我已经有一整晚没见到妈妈了。”
“我也不知道。”顾沉书如实说道。
至少他得在看到亲子鉴定结果之后再做决定。
但比亲子鉴定来得更早的是季晚蓝的消息，季晚蓝居然找到了他高中时用的邮箱，给他发了一份邮件。
【我是季晚蓝，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商量一下离婚的事情】
这是自结婚以来，季晚蓝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她就不怕自己不再用这个邮箱，看不到消息吗？
顾沉书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了命运的那条线是如何通过顾若澜将两人连接起来。
如果是在小包子出现前，季晚蓝提出这个要求，顾沉书绝对会同意，只是……他看着对面一边晃悠着小腿，一边享受早餐的小包子。
难得犹豫了一回。
顾若澜察觉自己爸爸的目光，直白问：“怎么啦笨蛋爸爸，是不是妈妈找你了？”
顾沉书沉默两秒，点头。
小包子哇了一声，黑白分明的双眸皎若星辰，忽闪忽闪的：“那你告诉她我来了没有，我提前来见你们啦！”
顾沉书心弦像是被人狠狠拨了一下，他看着小包子，轻声道：“顾若澜，你……喜欢你的爸爸妈妈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顾若澜奶声奶气道：“喜欢！虽然我总是说自己很喜欢妈妈，但是爸爸妈妈都喜欢啊，因为爸爸妈妈是我的爸爸妈妈呀。”
晚上八点半，季晚蓝从美容院做完一套全身护理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发丝到脚趾都透露着一股精致感，看到路边有狗仔偷拍，季晚蓝眉毛挑了一下，捏着钥匙的手隔着虚空点了点对方，这才上车。
开车回家的路上，她开着车载蓝牙和宋暖打电话。
“你说什么？你想和顾沉书离婚？”
宋暖还在国外举办她的个人画展，听到季晚蓝的话，惊讶地叫出声，差点把摆放画作的工人吓得从梯子上掉下来。
说了句sorry后，宋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和季晚蓝聊天。
“有这么让人震惊吗，不就是离个婚？”季晚蓝不解。
宋暖嘴角抽了两下。
没记错的话季晚蓝当初结婚的时候也是说：“不就是结个婚？”
“我先说好，你结婚离婚我都拦不出你，自然只能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不过……离婚这件事你告诉顾沉书了吗？”宋暖说。
季晚蓝一愣，话语都踌躇起来，语气里带着点遗憾：“实不相瞒，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问问你，你有没有顾沉书的联系方式？”
“季晚蓝！”宋暖的大嗓门顺着传过来，带着点气急败坏。
凶归凶，有着京市小叮当称号的宋暖还是从京市国际高中的网站上费劲吧啦地找到了顾沉书的联系方式，那是顾沉书某次参加一个科技比赛的填报信息。
不过，只有邮箱。
宋暖截图给季晚蓝发了过去，“都不知道人顾大神还用不用这个破邮箱了，不过，季晚蓝，你就不会问乐莹姨要顾沉书联系方式吗？”
季晚蓝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宋暖的想法，意味深长：“我要是告诉她我没有顾沉书的联系方式，她能给我腿打断。”
宋暖：……
合着问她要是因为她不会把你腿给打断吧。
宋暖看了眼日历，这才五月第一周的尾巴，而季晚蓝结婚日期是去年的五月二十一号，掐着一周年结婚纪念日的点离婚，季晚蓝真是个人才。
挂掉电话，季晚蓝刚好抵达自己的住所，她停好车，从地下电梯直达公寓，一边拿出手机翻看宋暖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顾沉书高二时期参加某个机器人轨迹赛的登记信息，上面还有一张顾沉书的一寸免冠登记照，背景是那种老土的深蓝色。
少年时期的顾沉书同他名字一般，沉默内敛，眼神平静地看着镜头，鼻梁高挺，薄唇如刀削，唇形漂亮，五官出众，像是一株长在暗处的小树苗，俊秀挺拔却只能生长在阴影中。
总觉得被一股淡淡的忧郁和寡闷的气质笼罩着。
但看着这张照片，记忆中婚礼站在长长的，铺满鲜花的路引尽头的男人模样似乎有了具象。
季晚蓝蓦地记起，顾沉书其实给过她一张私人名片。
那时季晚蓝还穿着婚礼上那件价值千万镶嵌着无数真钻的白色婚纱，踩在飘窗上看着风景，单手拎着罐装可乐喝得忧愁又上头，顾沉书推门进来，把一张名片递给她，声音低沉，说什么有困难就找他。
什么有困难就找他。
季晚蓝想到这句话，唇角无意识弯了一瞬。
谁知道季晚蓝一直没遇上什么困难呢，遇上困难了季晚蓝撸撸袖子也能自己上，自然就无所谓没有顾沉书的联系方式。
往记忆深处挖一挖，季晚蓝还记起来在婚礼上，主持人说新郎新娘亲一个的场景，对方愣在原地，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点难以置信和犹豫不定。
最终还是季晚蓝伸手压着顾沉书后脑勺，踮脚亲了上去。
不过是两片唇浅浅贴了一下，什么悸动都没有，反倒是顾沉书一副被强盗占了便宜的模样，耳根都烧红了起来。
季晚蓝嘴角勾了勾顺手给顾沉书邮箱发去一份邮件。
如果顾沉书看不到这封邮件再找乐莹要吧。
反正她现在还在外地出差，回来估计也是一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怒火嘛，都是被时间一点点消磨掉滴！
封闭的电梯厢内，季晚蓝往嘴里塞了两颗葡萄味的口香糖，一边嚼一边拿出手机点进某个快捷网站。
账号名一闪而过——
‘吃颗葡萄’